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新冠疫情下的第二个年头，行将结束。万众期盼的疫情消散并未实现，零散式疫情持续不断，超级变异病毒再度来袭，我们与新冠的赛跑，仍在持续。

面对疫情影响，国内经济韧性十足，宏观调控咬定青山不放松。稳字当头下各项结构性改革措施推陈出新，引领中国经济在百年未有大变局时代，披荆斩棘。

而每一个大时代，机遇与挑战并存、幸福与艰难同在。在时代搭建的舞台上，个体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美好生活的最佳注脚。

鸿飞雪爪，为美好生活奋斗的脚步，不曾止住。搜狐财经审视过去一年，记录与普通人息息相关的吃、穿、住、用、行等各行业发展变迁，体悟身处行业中的个体奋斗，发现潜藏在每个人身上的勇气与韧性。

岁序易，华章新。以不屈，致美好。

出品 | 搜狐财经

作者 | 岳家琛

“有些人在等待被捞上岸，有些人仍愿意冒险下海。”杨剑自称是“没上岸”的人，他手中持有恒大等多家房企的近千万元商票逾期多月仍未兑付。

地产寒冬之下，由房企开出的商票，成为兑付暴雷的重灾区。今年以来，恒大、实地、阳光城等多家房企，均被曝出商票兑付逾期问题。

据搜狐财经了解，持有地产商票的人群主要分为两类——供应商和投资人。杨剑从事商票投资多年，通过较高的商票贴现率获得收益并承担风险。而王坤则是地产企业的供应商，承揽实地、恒大等多个房企的项目，商票是其收到的主要工程款。

根据安信证券研报，截至2020年末，TOP50房企应付票据规模为4013.5亿，同比大增33.8%，其中商业承兑汇票占比在80%以上。

恒大年末商票余额为2057亿，占TOP50的51.3%，绿地、融创、碧桂园等房企商票余额在200亿以上。

“混凝土是实实在在的支出，收到的商票却是一张废纸。”王坤陷入两难境地，如果不再承揽工程，未来需要找到其他谋生方法；如果继续揽工程，仍然会面临商票无法兑付的情况。

如今，即便是信誉良好的房企，其签发的商票在民间市场贴现率也高达年化38%以上，面对高收益的诱惑，仍有一部分投资者入场，试图“火中取栗”。

这些期待高收益的投资者，和“待上岸”的持票人、继续承揽项目的供应商，他们共同构建起2021年地产商票的“江湖故事”。

“如果能要到现金，谁不想要？”

王坤是中部某省份一家中型供应商的负责人，从总包单位承揽一些项目，其合作的总包方是苏中建设，负责恒大、富力、实地等项目的建设。

工程交付后，地产商以商票的形式将工程款支付给总包单位，总包单位再将商票转让给王坤。

“如果能要到现金，谁不想要？”王坤对搜狐财经说。

然而今年以来，持续不断的违约事件，将商票这个以前较少关注的融资渠道带到了舞台中央。

所谓商业汇票，是指出票人签发的，委托付款人在指定日期无条件支付确定的金额给收款人或持票人的票据。商票因其具有流通性、可快速变现等特点，因而从最初的支付工具逐渐演变为融资工具。

上海票据交易所数据显示，2020年票据市场承兑总金额22.09 万亿元，同比增长8.41%。截至2021年12月28日，年内累计承兑23.67万亿元。

其中，2020年商票签发金额为3.62万亿元，同比增长19.77%；商票签发金额在票据市场占比为16.39%，较上年提升1.55个百分点。

上海票据交易所统计，2020年TOP19房企总体商票承兑余额达到3355.74亿元，较2019年增长36.59%，占全国商票承兑总量的9.27%。

对于开发商来说，商票的好处更是不言而喻。商票企业不会增加企业的负债，不增加财务费用，不受目前货币政策、信贷政策直接影响。

“这波商票违约的浪潮中，最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供应商。因为对于投资人来说，其实是一个承担投资风险的概念，但供应商都是辛苦劳动的血汗钱。”王坤表示，“商票暴雷，我们连原料成本都赔进去了。”

据介绍，业内一般把商票分为工程票和融资票两种。王坤持有的属于工程票，是基于真实贸易背景开出的，即开发商在对上下游企业如材料供应商、建筑公司、设计公司、装修公司、中介代理公司等机构进行结算时，不直接进行现金结算，而是开具商票。

由于大型房企在供应链中的地位较为强势，因而供应商往往并无选择权。

去年贴现率15%，今年36%

安信证券研报显示，近年来商票的融资属性逐渐增强。这也成为房企隐蔽的资金池。

除了工程票外，还有一种融资方式，通过虚构贸易背景签发、转让商票，或超额签发大额商票、再进行贴现套取现金，这往往被称为融资票。

商票投资人沈润宁说，融资票一般是开发商直接开给其关联公司，再由关联公司卖给投资方。与工程票不同，融资票往往没有实际贸易背景。因而相较之下，融资票的资金成本通常较高。

然而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融资票也成为房企“饮鸩止渴”的一种方式。融资票为房企带来融资的新渠道，也为追求超额收益的投资者带来了新的风险投资工具。

周强就是期望超额收益的投资者，他从事商票投资已有5年。此前也发生过持有商票违约的情况，他坦言，手上地产商票较多，是因为地产商票贴现率高，相对应的收益大。“想搏一把，没想到今年暴雷这么频繁。”周强表示。

“早些年也有商票逾期的，但是当时房企环境没那么恶劣，供应商一般不会选择通过公开途径曝光。”周强说道。对此，王坤也表示认可：“所以看起来房企商票今年发生了集中暴雷。”

商票投资人通过高额贴现利率获得超额收益，同样也承担着风险。

房企商票暴雷，带来的变化是贴现率的随之提升。“过去都是春节前贴现利率比较高，年终岁尾集中结算工程款、发工资等，但今年一直都比较高。”商票投资人杨剑说。

沈润宁向搜狐财经介绍称，去年房企的平均贴现率为年化15%到18%，现在贴现率至少在36%以上。

由于商票融资时间短，通常为半年。相较之下，房企更需要长线资金，因而过去并未受房企重视。

已经逾期的商票仍有人低价收

理论来讲，持票人可以通过银行，以一定的贴现利率提前获得有折扣的票面资金。

不过，通过银行贴现，会占用房企的授信额度。同时也受制于房地产贷款政策等方面的影响，因而房企商票通过银行进行贴现不一定能够成功。

“没听说过谁通过银行做到地产商票贴现的，都是通过民间资本。”沈润宁表示。

“比如某房企给下面的供应商开出商票，但很多银行不做贴现业务，而这些持票人急着发工资、买材料，急需用钱，所以这些人就来找我们。”沈润宁说。

沈润宁向搜狐财经介绍，如果贴现率36%，也就意味着100万的票据，持票人只能拿到64万。不过，今年房企暴雷频繁，据沈润宁称，“之前在做房企商票的朋友今年很多不敢做了。”

继续从事商票投资的人，无疑是“刀尖舔血”。

搜狐财经在商票群了解到，即便是已经逾期的商票，仍然有一部分投资人士愿意出钱收。

暴雷企业的商票流动性已经很低了，只有少部分人会以很低的价格收购，其中某商票暴雷房企，一位投资人士给出4折的价格“收票”。

“之后计划用法律手段起诉，把款项拿回来。100万面值的商票，40万买下来，如果通过起诉或其他渠道把钱拿回来，利润也还是很可观的。”周强认为。

此外，还有少部分商票投资人士，通过一些途径了解到尚未完全公开的逾期商票兑付方案，也选择提前低价“囤票”。

其中，一些房企提出了“以房抵债”的方案。“消息灵通的大额投资者，不会低价出票。那些收逾期商票的人如果五折收了商票，抵房以后比方说再以八折的价格出手，他们就能赚中间的差价。”周强表示。

杨剑亦称，他手上的到期商票，也有开发商提出换房的方案。“一般来说，选择换房的方式，卖房变现需要折让20%左右的价格。”杨剑说，“因为没法贷款，所以折价出手是普遍现象。”

据其介绍，目前实地、荣盛等房企提供了“以房抵债”的方案。

“虽然用房子抵变现速度慢，且出手需要折价，但是有总胜于无。”杨剑对搜狐财经表示。

持票人未来的选择

收到商票后，王坤的选择方案有三个，要么持有到期向签发人承兑，要么找到更下游的供应商背书转让，要么支付一笔贴现费用提前通过民间投资人贴现。

但如果持有到期未能兑付，王坤就无法在票据市场贴现或是背书转让给其他供应商，他的选项只有向出票人或者总包方行使追索权。

然而不幸的是，12月22日，苏中建设被申请破产重整。在恒大突遭变故之后，苏中建设手中持有的恒大商票超百亿元，兑现变得吃力。

面对苏中建设和恒大的双重危机，王坤认为短期拿到款项希望不大。但他并未放弃追索权。

由于已完工的项目商票未能兑付，这对王坤造成困扰。“我现在没有办法给团队支付薪水，尤其临近年关，大家都等着拿到钱回家过年。”王坤表示。

他手头尚有未到期的商票，但是王坤决定放弃向其他人背书转让。

“即便是找到更下游的供应商背书转让，一旦房企无法兑付，到时候也会面临诉讼风险。”王坤说根据票据相关法律规定，持票人除了向出票人追索外，还可以向出票人之外的其他前手行使追索权。

他目前就面临着被商票转让的下家追索的困扰。由于王坤此前曾向下游供应商背书转让了恒大商票，因而下游供应商找到他进行追索。王坤目前被诉讼缠身。

除了为支付工人薪水发愁以外，王坤也在为未来无法继续承揽项目担忧。

由于身陷诉讼，账户现金被保全，王坤目前已无法继续承揽新项目。他对搜狐财经表示，曾考虑新注册一家公司继续承揽业务，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一念头。

“现在民企开发商的项目不太敢再接了，大型国企开发商的项目大家都去抢，很难接到。”王坤说。

但王坤仍然保持乐观，他对未来做了新的规划。“目前有考虑做金属回收，相比承揽项目风险要小。”王坤表示。

不过搜狐财经接触到另一位地产供应商，他承揽的项目开发商仍在正常运转，在他看来风险较大的富力项目，前不久商票亦按时完成兑付。这给了他信心，他决定继续做下去。

“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未来就能柳暗花明。”这位供应商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