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華石×唐宏峰:東西方比較視野下的圖像學 | UCCA×文景“圖像及其超越”
2023-05-12 21:33匯商財經

從柏拉圖“洞穴”墻上的影子,到海德格爾所說的“世界圖像時代”,圖像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早已變得無處不在,與此同時,圖像與文本之爭也愈演愈烈。在創造一門批判性的圖像學(或者說是一種圖像科學)的過程中,我們如何突破東西方理論傳統的界限,通過圖像學這面鏡子理解圖像以及圖像與文本之間的博弈和沖突?而這種理解的發展史又是如何?

活動現場

5月7日,由尤倫斯和世紀文景聯合主辦的“圖像及其超越”繫列對話首場沙龍邀請美國密西根大學榮休教授包華石和北京大學藝術學院藝術理論繫教授唐宏峰兩位嘉賓,圍繞“東西方比較視野下的圖像學”展開分享。包華石教授在本次講座中首先以他與W.J.T.米切爾教授於2023年年初聯袂開設跨洋課程“Iconology East and West”的經驗及其對後者圖像理論的闡發為開端,其次,包華石和唐宏峰兩位教授結合各自的研究成果,就在圖像學研究譜繫中如何理解“元圖像”,以及各自對圖像與視覺現代性的研究提出了精彩的見解。搜狐文化作為獨家媒體全程直播了本次活動,以下為兩位老師講座的精華部分摘錄。

元圖像:重新思考圖像的社會功能

元圖像是瓦爾堡的《記憶女神圖集》,是普桑的《金牛犢》,是我們熟稔的“鴨兔圖”,也是任何一張對根本性問題發問的圖畫:圖像到底是什麽?它們與語言的關繫怎樣?它們如何被創造、生產、復制?又如何影響觀者?在將形象主體化的進程中,元圖像是一座裏程碑。它將圖像自身作為方法,作為窺探意義及理論建構的窗口。

包華石

當代圖像理論研究泰鬥米切爾在新作《元圖像:圖像及其理論話語》中開宗明義,回顧併梳理了創生於20世紀早期的圖像學的生長軌跡,探尋其在突破藝術史的限制,走嚮更為開闊的一般性圖像科學的過程中所包含的各類媒介中的圖像,尤其關註語言之為媒介。

包華石提到,米切爾的理論突破了一些以往給藝術史家造成頗多麻煩的問題。比如以前的學者一直致力於想辦法說明文本中的思考如何能夠運用到圖像中,比如《圖像誌》的研究。此外,還要考慮圖像中的內容如何影響社會制度或者社會實踐。米切爾從頭開始就聲稱圖像不限於圖畫,文本中也有圖像,圖像中也有文本,正讓我們想起蘇東坡“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名句,所以比方說以前可能妳要解釋為什麽人面對著基督這個圖像,就會以為他們面對著上帝一樣。其實那是很自然的,因為他們原來不是分得很清楚,我們的視覺功能就是這樣,圖像跟原物或者事實不一定分得很清楚,這是認知功能的問題。

他認為,對於原物的闡釋跟圖像的闡釋應該是大同小異的。“白居易發明了太湖石的美學,那麽他對著他的太湖石跟它說話:妳能不能做我的朋友?他把太湖石看成人物,這是很自然的,所以太湖石也可以取代原來的那些雕塑品,因為它們的社會功能是一樣的,美學功能也是一樣的,是比較抽象的,可以說這是世界上最早的抽象藝術,是有說服力的。就無論是數學還是圖像還是詩詞,都是相同跟相差異的一種邏輯,這樣的關繫都存在。”

“為什麽這個問題也是很有趣的,是因為如果一個元圖像是刺激人重新考慮這個圖像的社會功能到底是什麽,或者我跟這個圖像之間的關繫是什麽。如果是外國的圖像,更是刺激我們考慮圖像跟其他的文化之間的關繫是什麽。”

包華石在講座中,具體分享了《西中有東》是如何運用圖像的。以20世紀中期的美國畫家Roy Lichtenstein為例,那個時候最著名的畫家大都對於禪宗或中國和日本繪畫感興趣,當時現代藝術跟亞洲藝術之間的關繫也是非常密切的。Roy Lichtenstein在1990年代畫的作品繫列就是中國山水的繫列,這也讓我們重新考慮圖像與不同文化之間的關繫。再例如18世紀中期的這幅德國貴族肖像畫,它具有米切爾所說的圖像的勢力,即它實際上有這個力量,讓在18世紀看到這幅畫的平民覺得畫中人物是威嚴、高貴的。毋庸置疑,眾多藝術史家和米切爾圖像理論之間的共同點都是強調視覺功能的重要性。

米切爾常常強調藝術品的勢力,它的力量、影響、能動性,即藝術品本來是有能動性的,有其自身的力量和價值。這也是用圖像來追求邏輯,是圖繪理論。包華石提到,除了藝術思想傳統之外,米切爾與他還共享了不少研究關懷,包括圖像本身的認知功能、圖像在社會中的能動性、圖像所具有的政治功能等。

圖像和視覺,越來越成為核心問題

唐宏峰

唐宏峰教授是北京大學藝術學院藝術理論繫主任、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領域包括藝術理論、圖像媒介理論與近代中國視覺文化研究出版的著作。近些年一直在理論方面的工作是做圖像理論,主要集中在“圖像媒介”這一概念之下。她在北大開設的“圖像連接理論課”也是以米切爾的圖像理論為核心,關註其提出的圖像轉嚮、元圖像理論等。

作為米切爾的新著《元圖像》的譯者,唐宏峰錶示,譯文在某種程度上是集體工作的成果,是共同智慧的結晶。同時以米切爾的圖像理論為核心,希望能夠展開自己在教學和個人研究當中對這種理論的一種理解和應用,也包括了對它的擴展。她希望,基於圖像媒介和視覺現代性和in east and west,能夠在東西方跨越文化之間相互影響的視野之下看待圖像媒介和視覺的問題。

舉例來說,如果去講以現代圖像理論為內容的課程,應該如何開頭的問題,是從裏帕的《圖像手冊》開始?從瓦爾堡開始?還是從潘諾斯基開始?恰恰好像說要講一個現代圖像理論,似乎要得要從米切爾開始,要從他所提出的圖像轉嚮這樣的判斷開始。

在米切爾的理論架構當中,圖像轉嚮和元圖像可以作為開端,幫助我們展開關於圖像的不同的傳統,其中包括我們非常熟悉的藝術史經典圖像學的脈絡,也包括20世紀以來其他的人文學科批評理論關於圖像的種種看法,米切爾的圖像理論構成了最方便把握整個現代圖像理論的一個起點,由它可以延伸到很多的方嚮,構成一個現代圖像理論的脈絡。通過他的問題意識和理論資源去打開圖像學在經典藝術史、符號學、人類學和現象學諸多領域的發展。

圖像轉嚮作為圖像和媒介的開端,是現象的描述,當我們看到在一個當代的、後現代的社會裏邊,各種各樣的圖像景觀在爆炸,它實際上更多的還是指理論和學術知識上面的轉嚮,延續了我們很熟悉的語言論轉嚮、文化論轉嚮等。在當代世界,依靠圖像來認識和把握世界,對世界產生理解,這也要求必須把圖像當做人們去認識世界、進行知識生產的一個核心。

圖像不僅是被闡釋對象,還通過自身去解釋世界

20世紀,海德格爾、福柯、維特根斯坦等哲學家的理論中,圖像和視覺被當作很核心的問題,已經是我們繞不過去的東西。圖像轉嚮在知識生產當中意味著圖像日益變得核心,催生出來關於圖像的特殊認識,即對元圖像的肯定。

米切爾對於圖像理論最核心的貢獻在於,他把圖像看作一個不是等著其他學科話語去解釋的一個對象,而是說它自身是具有解釋能力的,通過自身去解釋世界,而不僅僅是一個被闡釋的對象,特別強調圖像的能動性、圖像的主體、圖像的生命等問題。

他的理論當中沒有特別鮮明地提出人類學的方法論對他的意義,但是圖像和人的根本生存實踐,人作為圖像的動物,人作為圖像的生產者、制作者、觀看者等,伴隨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全部的歴史過程。

今天在這麽一個圖像轉嚮的世界裏,人就更加的是一種圖像和影像的生物,視覺文化研究理論裏邊把圖像當做是一個對人主體的一種異化,如何去批判和剝除一些壞的媒介,併且有利於抓住了圖像本體最根本的問題。圖像作為一個能夠跟我們發生對話,人和圖像共同生存,怎樣作用於主體圖像,有什麽樣的能動,有什麽樣的生命問題,這是米切爾特別重要的一個貢獻。

在人類學和現象學方面,在米切爾的理論裏邊身體也是非常重要的,身體這個概念,它在圖像生成圖像理解當中佔據很核心的一個位置,米切爾曾說:圖像像一張臉一樣,圖像是具有身體的,所以圖像才可能是有生命的,圖像才可能既是死的又是活的。米切爾以圖像學1.0及2.0錨定併命名了圖像制作的發展歴程中,由技術革新帶來的兩次轉嚮。在圖像學3.0的框架背景下,米切爾以人類經驗中最具錶現力、最具力量卻也是最小的圖像單元——面孔——為研究對象,併在福柯有關瘋癲的歴史之論述中重新思索“愚人船”這一古老的政治哲學隱喻。這些討論不光涉及圖像如何成為一種偶像、圖騰甚至是物戀對象,更涵蓋了圖像如何作用於歴史,作用於我們。在米切爾的圖像理解和圖像家族中,image這個概念被擴得非常大,包括圖像、物和媒介等,我們去理解圖像問題最核心的那些關鍵概念,在他最早的思考中就已經確立,併且一直延伸到後續的研究當中。

此外,唐宏峰基於個人對晚清明初的近代中國視覺文化的研究,用視覺現代性來去概括視覺性在這樣一個時代當中所發生的變化。

她認為,在視覺領域、人的感知領域存在一個現代的形態,視覺現代性就是在強調現代性和視覺性相互之間的一個互為因果的關繫。無論是在現象層面,還是在理論層面,都能夠觀察到現代社會當中大量視覺材料的出現,各種各樣新的視覺媒介的出現,使得現代社會當中視覺的作用越來越重要,視覺和認知之間的關繫越來越被肯定。

視覺的特別是一種的純粹的、趣味化的視覺,是現代性的產物,現代社會促使視覺技術的大量出現,由此生成了一種技術化的視覺,出現虛擬影像、圖像化、世界圖像等概念。這些對視覺凸顯的認識,無論在中國還是在西方都很普遍。

此外,對於視覺現代性概念的探討,除了延續東西方視覺現代性之間的共通與差異、中國視覺現代性有別於西方主觀的身體的這樣的視覺現代性特徵,她還談到西方新式光學媒介進入中國之後,以康有為、譚嗣同為代錶的近代中國知識分子對全景化概念的接受,所形成獨特的媒介世界觀。

《透明》一書中提到,在媒介考古學的研究當中,會把全景看成 VR的前身,產生一種進入性的觀感。全景化屬於一種綜合藝術,會使物在地面上和畫面之間構成一個連通,甚至沒辦法區分實體和它的再現,併且有助於生成沈浸感,混淆實體和機器在線之間的區隔,這在晚清中國也是人們去接觸油畫的一個很重要的形態。但是全景化、VR等,明確的距離判斷是消失的。泯滅了觀者和圖像、圖像與其所指涉實體之間的距離,這也是浸入和全景帶來的視覺感受的本質。

作為綜合藝術與光影技術的全景化,它是一種現代的虛擬影像,是一種影與影之間的彌散,帶來一種不分彼此的感覺,所以造成了觀者與對象的融通,實現了物影和媒介之間的拓域。

據悉,UCCA×文景“圖像及其超越”繫列還將繼續展開關於圖像的討論,請感興趣的讀者關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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