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税收结构和世界各国有明显的区别。西方各国将主要的税收负担放在消费者身上，个人所得税占国家财税总收入的40%～55%，如表5-1所示。

中国的个人所得税占国家财税的总收入在2009年只有6.5%。近年来，个人所

得税占政府财税收入的比例逐年下降。2012年，全国公共财政收入117210亿元，个人所得税3492.61亿元，个人所得税占国家财税收入的比例还不到2.98%。在2013年的国家预算中，全国财政收入为126630亿元，个人所得税为3815亿元，占比仅仅3.013%。[注释]

表5-2列出了2009年的国家财政收入结构。

能否说中国人的税收负担比外国人轻？

实际上，中国老百姓承担的税负并不轻。2012年，国家财政支出125712亿元。羊毛出在羊身上。中国有13亿人口，城镇化率52.6%。由于全面免除了农业税，农民承担的税负比重很小，税负主要落在71182万城镇居民头上。无论是以什么形式征收，城镇居民平均每人对政府公共开支的贡献约为1.5万元。2012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4565元，他们对公共财政的贡献几乎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60%。[注释]在2009年美国《福布斯》杂志的全球税负痛苦指数排行榜上，中国位列第二。从总体来说，中国税制改革的大方向应当是逐步减税。

人们之所以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税收负担沉重，其原因是税收负担大部分落在企业头上。在计划经济体制中，几乎

所有的企业都是国有或集体所有，企业的利润全部归国家所有，国家已经最大限度地拿走了一切可提取的资源，只给职工发点吃饭的钱，因此，没有必要也没有空间再征税。改革开放以后，推行“利改税”，将国有企业上缴的利润改成税收。虽然名字改了，本质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税赋的重点依然在企业。当前，国家财税收入80%以上的负担压在企业身上，个人所得税所占比从1990年的8.2%到2012年下降到3%左右。中国税制呈现出重企业、轻个人的特点。有人认为，反正是收税，向企业征税和向个人征税，背着抱着一样沉。实际上，这两种征税方式的效果很不一样。

经济学理论早已证明，在征收相同税赋的情况下，向消费者征税比向生产者征税更有效率。向生产者征税有可能导致效率损失（dead loss）。

另外，向生产者征税不利于使用二次分配的杠杆来缩小贫富差距。向企业征税意味着董事长和清洁工承担相同的税收负担。由于基层工作人员的数量远远多于高层，因此，大部分税收负担加在普通劳动者头上。发给职工的工资实际上相当于外国的税后收入。在讨论工资收入等问题上，只有通过税制改革和工资制度改革，才能和其他国家在相同的定义上对话。显然，由于二次分配的杠杆力度很小，很难起到缩小贫富差距的作用。[注释]

近来，有些人试图通过增加居民收入来扩大内需。政府主导的工资翻番似乎很得人心。可是，有没有好好想一想，政府能给谁加工资？给公务员、军人、教师和退休的老人增加工资很容易，可是，在西部农村还有上亿剩余劳动力？谁给他们涨工资？谁给城镇中的2亿农民工加工资？许多民营企业的经营条件已经很差，利润率很低，如果再增加劳动力成本就只能关门大吉。如果政府大幅度提高最低工资线，很可能误伤许多正在寻求就业的低收入劳动者。我们非常赞成帮助低收入群体，可是，首先要帮助那些最穷的穷人。毫无疑问，最穷的穷人并不是那些每个月已经有几百元收入的人，也不是能够上网的网友，而是在西部农村根本没有工作、零收入的剩余劳动力，他们需要工作机会，需要帮助他们有序地从农村转移出来，进入制造业和服务业。这项任务非常艰巨，起码还需要十几年才能告一段落。如果贸然提高目前的最低收入标准，看起来有利于城市中低收入群体，实际上堵塞了更穷的穷人的脱贫之路。如果把居民群体拦腰截断，把上面一半提了上去，却忘掉了下面的一半，这样做很可能割裂社会。而割裂社会的后果非常严重，轻者出现泰国式的“红衫军”，重则出现“西北军”。一些国家中内乱不已，动荡不安，其原因就是割裂社会，造成严重的冲突。一旦出现动乱和暴力对抗，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修复裂痕，恢复和谐。

此外，请问，给职工增加工资的钱从哪里来？政府主导增加工资，特别是给公务员加工资，缺钱的时候很可能开动印钞机。地方政府债台高筑，捉襟见肘，最后很可能还是要靠货币增发来搞定。

其实，完全可以换个思路，通过税制改革和工资制度改革来提高基层员工的工资收入，增强居民的购买力，拉动内需。这个思路早就提出来了，在学术界也达成了相当高程度的共识，可是迟迟没有被纳入改革的议事日程。阻碍工资制度改革的最大障碍是如何安排公务员工资。目前种种混乱局面给各种贪污腐败创造了条件，对贪官最有利。一旦实施了工资制度改革，势必缩小官员利用职权寻租的空间。有些官员在有意无意之间极力维护当前的官僚体制，拖延、抵制税制改革，恰恰说明税制改革的必要性和艰巨性。

[1]数据来源：《人民日报》，2013年3月6日。

[2]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201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人民日报》，2013年2月23日。

[3]关于税制改革的分析和建议请参阅徐滇庆主编的《中国税制改革》，中国经济出版社，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