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机构存款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城乡居民存款、企业存款和政府及其他存款。2012年年底存款余额94.2万亿元，居民存款41.5万亿元，占总存款44.1%。[注释]在这三种存款中，由于居民存款的产权分散在千家万户，最难控制。居民储蓄的目的是为了以后的消费和投资。到了一定时候，居民必然把自己的储蓄拿出来，或者进行消费，或者进行投资。居民存款并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出现负利率，存款的购买力下降，居民就有可能取出部分存款，采取其他途径保值、增值。

银行存款的名义利率减去通货膨胀率之后得到的就是真实利率。人们存钱的基本条件是正利率，哪怕是零利率也行。[注释]2009年年底，存款基准利率为2.25%。2009年年底，消费物价指数（CPI）为1.9%，真实利率只有0.35%，扣除利息税之后，实际利率非常低。2011年通货膨胀率为5.4%，银行基准利率3.25%，真实利率为-2.15%。在2012年CPI下降到2.6%，基准利率为3.0%，真实利率在0.4%左右（见表12-4）。由于真实利率很低，使得银行居民存款的稳定性不高。一旦出现较高的通货膨胀率，很可能破坏金融市场的稳定。

理论或实践都反复证明，如果银行真实利率下降，在负利率情况下，许多人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资产缩水，有可能把存款提出来。城乡居民存款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前些时候，人们看到国内消费不旺，呼唤“老虎”出来，可是“老虎”就是不出来。由于人们对社会保障系统缺乏信心，要为自己准备养老、看病和子女上学的钱，还有更多的人要攒钱买房子，他们拿到钱后不花，存进了银行。从一般人的角度来看，勤俭节约，增加储蓄是好事。可是，过犹不及，事情做过了头会走向反面。居民存款形成了一个超级的堰塞湖。从2009年4月至今，平均每个月居民存款余额增量都超过4000亿元。这些钱就好像是天上落下来的雨，还在不停地落入堰塞湖。令人担忧的是，如果新增存款改变流向，不进堰塞湖，会流向何处？更为严重的是，如果堰塞湖的水流出来怎么办？或者说，由于不停地喂养，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越来越肥，倘若这只老虎跑出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喂它？如果没有足够的饲料，老虎会不会吃人？

对于物价最敏感的往往是收入最低的居民。如果考察对于存款安全的关注程度，那些只有几千元存款的老太婆远远超过拥有百万存款的富裕群体。她们一分一分地讨价还价，省吃俭用，积累一点存款，来之不易。一旦物价上涨，她们的反应最迅速。只要有一个老太婆去银行提取存款抢购，就可能带动一大群。无论中国还是外国都曾经出现过银行挤兑风波，一旦失控就导致恶性通货膨胀。

导致银行存款外流的主要因素是负利率。试想，如果老百姓把钱存进银行，非但得不到利息，反而要损失购买力，他们的理性选择必然是提出存款，另想办法保值。因此，稳定银行存款的关键在于防止出现负利率。

在世界上，负利率并不罕见。欧美各国经常出现负利率。美国在2008年遭遇金融危机之后，为了刺激投资，连续降息，利率几近于零。他们敢于这样做的原因是投资渠道有多种选择，居民存款甚少，爱存不存，流出来也没有什么要紧。在2010年，世界上低收入国家国内储蓄占GDP的比重平均为10.81%，中等收入国家为29.88%，高收入国家为17.69%。而中国居民存款占GDP的比重超过80%。[注释]居民存款数额巨大，投资渠道单一，金融系统的头顶上有这么大的堰塞湖，一旦湖水外溢就不得了。

能不能上调利率？西方国家经常调整利率，可是中国的利率调整空间却很小。1988年和1994年国家曾经将基准利率提高到11.34%和10.98%。实施保值储蓄，结果，银行亏损严重。时至今日，许多农信社资不抵债，当年的保值储蓄就是原因之一。

众所周知，银行的贷款中有70%给了国有企业。在表面上国企的利润超过了1万亿元，[注释]其中可支配利润只有25%。其实，除掉垄断性的大国企，大多数国有企业的利润很可怜。有利润的不贷款，贷款的没多少利润。在2009年银行新增贷款9.5万亿元，大部分给了国企。如果利率上调，许多国企将出现亏损。其结果，或者这些国企要求国家财政救援，或者拖延归还银行贷款，导致银行不良贷款上升，从另外一个角度威胁金融稳定。

2010年以来，国内屡屡出现商品价格上涨的苗头，大蒜、绿豆等农产品价格上升，被民众戏谑为“蒜你狠”“豆你玩”……日本大地震之后出现抢购食盐风潮，反映出部分民众对未来莫名其妙的恐惧，对于通货膨胀有着相当高的预期。好在无论大蒜、绿豆涨价都是局部现象，应对手段较多，尚能从容应对，不至于失控。可是，这些涨价的苗头都是不祥之兆。当前最大的难点是如何应对输入性的通货膨胀。

输入性通胀是一个很大的威胁。美国政府在2008年遭遇次贷危机之后大规模增发钞票，至今尚未恢复金融系统的流动性。奥巴马政府骑虎难下，在2012年4月再度采取量化宽松政策（QE3），每月增发400亿美元。估计美国今后还要增发更多的钞票，试图恢复投资，降低失业率。美国大印钞票，必然触发恶性通货膨胀。国际能源和原材料市场都可能受到严重冲击。2012年5月10日，国土资源部发布的《2011年中国国土资源公告》显示，2011年中国主要矿产品产量总体保持增长态势，供应能力得到提升，但大宗矿产品的供需缺口依然较大。2011年，全国矿产品对外贸易进出口总额9571亿美元，同比增长34.3%。原油、煤炭、铁矿石、铝土矿、锰矿、铬铁矿、镍矿等矿产品进口量较上年均有不同幅度增长。特别是煤炭，继2009年净进口之后，2011年进口量达2.2亿吨，较上年增长20.3%。其中，石油对外依存度56.7%，铁矿石对外依存度56.4%。[注释]一旦国际市场上能源和原材料价格暴涨，很可能传递到国内，促使CPI和其他价格指数上升。如何防范输入性的通货膨胀是一项严峻的挑战。

[1]资料来源：《中国经济景气月报》，2013年1期，第61页。

[2]经验数据表明，中国居民承受的负利率极限在-2%左右。如果负利率不超过2个百分点，居民存款基本上不会大规模外流，超过2个百分点就很难说了。

[3]资料来源：World [4]在2010年，半数以上中央企业平均资产负债率超过65%，尤其航空、发电、军工等关系国计民生和国家安全的中央企业，资产负债率远高于国际公认水平。资料来源：《人民日报》，2011年3月15日。

[5]资料引自王立彬，“中国石油、铁矿石对外依存度均逾56%”，人民网，2012.5.11。

Development Indicators,World Bank，201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