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战争
第二十四章 神奇国手李泌

白云苍狗几度秋

唐朝的李泌堪称中国历史上的异类,许多典籍中根本就不把他归为人的行伍之中,而认为他是神仙。有一部《邺侯传》的书,不长,一万来字左右,写的就是神仙李泌出世后幸福一生的故事,有一件事是李泌正在院子中睡觉,唐肃宗走了进来,都要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他。

还有一件事也是和肃宗有关,有一次肃宗亲手给李泌煮梨吃,肃宗的弟弟颖王也想吃,可是肃宗说:不允许,你吃了一肚子肉,没资格和李先生争抢。对李泌的敬重和赏识,到了这种地步。中国历史上,能够让帝王为师为友的老臣子倒是不少,但大多数都逃不过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这个规律,干不多长时间就急忙告老还乡,如果走得迟了,说不定脑袋也就没了。

但是李泌一生却先后侍奉过四代皇帝老板,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和唐德宗。唐玄宗只顾和杨贵妃乱来,没怎么理会李泌,而肃宗在位期间,李泌则与之“出陪舆辇,同榻而寝”,信任度是极高的。等到了代宗的时候,这是一个缺德皇帝,他因为李泌平生修道,不吃荤,不近女色,就闹着逼李泌吃肉,还搞来一堆美女让李泌睡。等到第四个皇帝德宗的时候,李泌就更牛气了,他可以指着德宗的鼻子骂他是桀纣之君,而德宗是绝对不敢生气的。

上面说李泌修道,不近女色,但这家伙却和和尚关系非浅,这个和尚就是名僧懒残。

懒残是唐代天宝初年在衡岳寺干杂役的僧人,别人吃完饭走了,他就收拾剩饭残汤吃,因为生性懒惰又捡残饭吃,所以称他为懒残。李泌曾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悄悄地去拜访他,对着草棚门口通报自己的姓名,施礼参拜,懒残大肆辱骂,仰着脸对空中吐了口唾沫,说道:“这是要把我当贼捉。”李泌更加尊敬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行礼。懒残正在翻弄牛粪烧着的火堆,从里面取出山芋来吃。过了好长时间便说:“可以坐在地上。”他拿自己吃剩的半块山芋递给李泌,李泌用双手捧着接过来,把它吃得干干净净,然后表示感谢。懒残对李泌说:“千万不要多说话。你能当十年宰相。”李泌站起来施礼告退。

这就是佛道两家非常有名的懒残煨芋的佳话。

那么李泌到底是佛中之人,还是道中之人呢?

这个就搞不明白了,佛道两家都认为李泌是己方的人马,但是李泌偏偏又是一个儒士,佛道儒,三家他一个人都给占全了。

史书中说,李泌屡次推辞高官厚禄,除了德宗时当了宰相,一般都以皇帝的宾客自居,出入于朝廷与名山之间,既能对朝廷政治施加影响,又能明哲保身,“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他穿梭在山中隐士和帝师宰相的双重身份之间,可谓进退自如。

就是这样一个怪人,他出任德宗的宰相,那是没办法的情况,因为当时德宗这个人办事不明白,搞得天下乱七八糟。当时的情况是这个样子的:因为有四镇节度使跟德宗过不去,于是德宗就派了另一个节度使李希烈去修理他们,不曾想李希烈这一去,就加入了反政府军的阵营,并成为了其中的主力。于是德宗就抽调径原兵马前去弹压,结果这支人马经过长安,突然发一声喊,大家伙也反了,这下子可让德宗没咒念了,只好逃往奉天。

叛兵欺人太甚,皇帝逃到了奉天,叛兵们居然追了过去,还包围了奉天强行攻城打了足足两年的光景,让德宗实在想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跟我过不去呢?我不就是想做个舒舒服服的皇帝吗,招谁惹谁了?

后来奉天兵解,德宗第一件事就是把李泌招来,这个臭李泌,他历经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三届领导班子,都不肯做官,不做就算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可现在的情形不同了,他要是再不回来干活,德宗肯定跟他没完。

念及德宗的爸爸代宗当年强逼着他娶老婆吃肉的交情,再看德宗现在这狼狈模样,李泌还真没办法推辞了,只好马马虎虎地做了这么一回宰相。

李泌一出,德宗从此就睡上了安稳觉。

这话本来应该这样说:李泌一出,天下乃定。问题是当时的李唐王朝就跟一个快要咽气的病人一样,吃什么药都不管用了,李泌最多不过是让它回光返照一下,毕竟李泌不是神仙,更何况这种活就连一个神仙也干不了。

李泌一出,先内后外,力保名将李晟和马遂,这样大唐好歹就有了两根擎天之柱,怎么也能再支撑一段日子。

然后李泌连哄带骗,多方开导,说服德宗同意与回纥和亲,用回纥来牵制吐蕃。这个就是要扫除边关隐患,确保德宗能多舒服几天。在李泌的策划下,唐朝廷说服南诏归唐。这样,本与吐蕃友好的回纥、南诏都归顺唐朝,吐蕃陷入孤立,处境困难,对唐朝的威胁得以解除。

接下来遇到了一件大麻烦事,如何恢复初唐时的府兵制,从而达到长治久安的效果,这个问题就不像别的事那么简单了。

用成本拖住对手

先说说唐朝的府兵制是个怎么一回事。

唐朝的制度:府兵平日都安居耕作,每府有折冲(统领府兵的官)领导。折冲利用农闲的时间教导府兵作战布阵之法,国家有战事须征调,就下符节契券等信物到府、州,验证无误后,发兵到约定的地点,由将帅检阅。有战术不够精练的,就处罚领头折冲,甚至降罪刺史。军队回来时,依功劳加以赏赐,然后在归途中解散,所以外出作战,时间短的不超过一个季节,时间长的也不满一年。

高宗时,派刘仁轨镇守洮河,计划进攻吐蕃,才有长久戍守的征役。武后以来,太平的日子长久,军备遂逐渐废弛。

开元末年,张说才招募长期的士兵,称为“弓广骑”,后来更增加为六军,到李林甫为宰相时,各路军队都用募兵方式组成,士兵既不是本土的人,又没有宗族,没有爱乡的观念,祸乱于是发生。

简单说起来,府兵制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德宗就和李泌商量,看看如何做才能够恢复当年的安定局面。

于是我们就得到了这样一段历史对话:

李泌说:“今年征关东军来防守京西的士兵达十七万人,总计米粮要二百四十万斛,国家刚遭逢饥荒战乱,经费不足。一时还无法恢复府兵制。”

德宗说:“赶紧减少戍守的士兵。放他们回去如何?”

李泌说:“陛下真能采用微臣的建议,可以不必减少戍守的士兵,不会骚扰百姓,粮食可以充足,米麦价格将日渐低廉,府兵制也可以恢复。”

德宗说:“真有这种好事吗?那老头你快说。”

李泌说:“这需要立即去办,过十天一个月以后就来不及了。目前吐蕃长久居住在原州、兰州之间,他们一直是用牛运粮食,粮食运完后,牛就没有用了,请陛下派人取出库藏的劣质布帛,染成彩色的,借着党项人卖给吐蕃,每头牛只须花费二三匹布,总计十八万匹,可以买到六万余头牛;同时下令由公家冶铸农器,买入麦种,配给边境的军队,招募戍卒耕种荒田,规定明年麦子成熟后,加倍偿还麦种,其余的由官府以时价加五分之一买进,存在官设的仓库,明年春天种禾谷时也如此办理。关中地方土壤肥沃而长久荒废,耕种之后收成一定很好,戍卒获利后,愿意耕田的人必逐渐增多,边境上居民很少,军士每个月都吃官粮,米麦无法出售,价格必定低廉,名义上是比市价提高五分之一收购,实际上一定比今年收购的价格下降。”

德宗:“这跟你说的恢复府兵制有什么关系?”

李泌说:“当然有关系,大大的有关系。”

德宗说:“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李泌说:“士兵因为屯田而致富,就会在他们所耕的土地上安居下来,不想回乡。旧制戍卒三年以后,就由新的戍卒替代,在这批旧的戍卒解甲归去时,由官方下令,愿意留下来的士兵就以所耕的田给他们作永久的产业,他们的家人愿意迁来的,由原籍官府发通牒将他们送来,沿途并由官方供给食物,再根据招募的人数报告本道,这样就连河朔各路的元帅也会因免除戍卒替代的麻烦而欣喜万分。不必几次,戍卒都成为土著,就完全用府兵的方法来管理他们,这样就可以把关中今日的疲弊化为富强了。”

看看李泌的这个建议,这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

看不出来,不过是老生常谈尔。

什么叫老生常谈?

大唐的开国宰相魏征倒是可以给我们解释解释。

早年魏征刚刚出道的时候,跟的老大不是李世民,而是瓦岗寨的李密,食君之禄,忠人之事,端人家的饭碗,给人家干活,这是没什么好说的。当时李密与王世充两家打得头破血流,魏征建议说:王世充缺粮而凶悍,不宜和他们硬碰,建议咱们深挖壕沟,加高壁垒以拒敌,那么王世充必然会大败。长史郑炎听了后,摇头道:这都是老生常谈了,拜托你能不能弄出点新鲜东西来啊。

当时魏征气得破口大骂:这是奇策啊,怎么能说是老生常谈呢?

说过了的,李泌这番老生常谈里,藏着一个绝妙的经营法则,就算是没做过生意的也能够知道这么一个道理:

用成本拖住对手!

李泌的办法就是这样,不让戍边的军士歇心,让他们投入,搭进人力物力大搞基本建设,等搞出一堆名堂来,就是想走也舍不得了,为了看住自己的劳动果实,就只能给李唐王朝卖命地守护边防。

用个比较流行的说法是:解除边关士兵的后顾之忧。

事实上,凡是做不成的生意,多半是因为“对方有后顾之忧”,做生意就是要做的是对方的“后顾之忧”,生意做不到这种程度上而能够成功的,鲜矣。

李泌的建议非常之好,后世修史者无不发出一声感慨:

这么好的建议,怎么最后却没有实行?

为什么?

看看当时的人们都在忙些什么吧!

当儒家的传承者苦心经营治国策术的时候,另一个社会潮流却正在悄然兴起,这就是我们最熟知的贪官文化!

既然我们始终在说金钱,就不能不提到这种全世界都非常普遍的文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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