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炼你的弱点，直到它们成为你的强项。

——努特·罗克尼

从橄榄球那里我懂得了许多生活的道理。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喜欢比赛。这个赛季到下一个赛季总是令我迫不及待。橄榄球令我满足。它让我发挥出与生俱来的能力。它培养了我的竞争能力。平生第一次，同龄人和年纪比我大的人都对我表示出赏识。我喜欢那种感觉，现在也是。

但是橄榄球给予我的远不止这些。

橄榄球是小镇居民仅有的几项消遣之一，在门罗很受欢迎。体重195磅的我是门罗中学“奶酪制造者”队里的大块头。我身强力壮，擅长短跑。“是块橄榄球的料”，我的毕业班年刊里这样写道。进攻时，我是带球跑动的后卫，防守时，我就是中后卫。我喜欢冲撞。我知道威吓在赛场上大有用处。我发现，假如你冲撞对手比起对方冲撞你要来得更凶猛，你就永远不会受伤。我不是最佳运动员，但每回我都百分之一百二十地投入。每场比赛我都打满60分钟。我从不下场。有一次，我患了重感冒躺在床上。但那个星期正好轮到我们队与体育联合会中最好的一支球队打比赛。我从床上爬起来直奔赛场。队员们都担心我去不了，但我的出现令他们信心大增。那天我没能发挥出最佳水平，但还是足以帮助我们球队赢了比赛。

我很早就通过运动来培养自己的竞争力了——打猎、钓鱼、游泳。10岁的时候，我同镇上一个富人家的女孩一起玩耍。她大我一岁，是个假小子，也是个运动健将。她是我的玩伴中最厉害的一个，我必须加油努力才赶得上她。要是她打网球赢了我，我就会酝酿着要还以颜色。我会观察她和她的朋友打网球，努力去发现她的弱点。她教我更加努力，教我去发现对手的弱点。最后，我终于找到了她的软肋，知道怎么击败她了。

我很能吃苦。那年夏天在闷热的货车里干活，教会了我不去理会什么是苦。我能够忍耐。我确信这一点，我把这一切带到了橄榄球场上，发现自己同其他球员不一样，长期艰苦的训练并没有把我累垮。我喜欢练球。我经常感到训练结束后反而要比训练前更有精神。我讨厌比赛结束。我猜自己将这一点以我特有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因为不久以后，我就当上了球队的队长。我经常出现在本地报纸体育版的大字标题上。贝林跻身威斯康星橄榄球领军人物之列，一条标题这样写道。出于某种原因，中学一年级时，我尽我所能买了双特大号的鞋。那鞋足足大了五号。我往脚趾头前塞了棉花好让鞋子合脚些。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赛季过半，有场比赛打到一半时，教练把我叫下了场。他命令我把那双可笑的“小丑鞋”脱下来，换上一双小的。那双小一点的鞋是他从我的一个队友脚上扒下来的，就给了我。我的表现立马得以改观。

也许，我之所以要那双大号球鞋，是因为它令我感觉更强壮、更不容小觑。这个问题就留给心理学家去研究吧。但是可以肯定，那双特大号的鞋所透露出的我的性格，远比我真正想了解的要多。

我们的比赛手册一点也不高深。我很快就发觉自己的一双短腿也有长处，在烂泥地里我更有优势头碰头地行进。四次十码进攻我能得到两次球，横冲直撞穿过开球线——一右一左——越过后卫和阻截，或是绕着中锋。我一英寸一英寸地战斗着。有回比赛，大雨滂沱，场地泥泞不堪，对方希望取消比赛。我方的教练们坚持要比下去，他们清楚我们在烂泥地里有优势。尽管对方球队死盯着我，那晚我还是创造了跑动带球的记录。每次十码进攻，不管我手里有没有球，防守队员都要阻截我。

那时候，大家使出的都是天生的本领。我们没有今天的运动员所使用的先进的训练设备。没有举重室，没有训练员，没有营养药，也没有交叉训练策略。但好在有热水淋浴。橄榄球让我平生第一次洗到了热水澡。自然我便见识到了热水与室内卫生设备。我们家里可没有那些玩意儿。家里的前院里有个老式水泵。它有两个用处：为家人提供凉水；用来系我的猎狗布奇。这条狗直到死也没有学会帮人找寻猎物。

我的队友尤金·戴维斯，让我认识到，天资并非成功的必要条件。体重135磅的尤金并不是块典型的橄榄球运动员的料。事实上，你会觉得他更适合呆在国际象棋队——一个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金发少年。但尤金的身材与相貌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

他的胸怀比密歇根湖还要宽广。作为一名阻卫，他会在开球线上让自己与块头大得多的对手抗衡，好像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他会撕开一个口子让我跑过去，接着回到开球线上听取指令，然后从头再来一遍。我想不起整个高中期间尤金有没有拿过球，也想不起他曾有过抱怨。在攻方的守卫区也好，充当后卫进行防守也好，他的小个子常让我联想到一只非洲蜜蜂：无所不在，跑上来冲着块头比他大两倍的球员就叮。有时，他可以把他们撂倒在无阻碍区之外。

最顽强和最成功的人往往会是——至少在你看来应该是那些用心去做事的人。尤金是第一个让我懂得这个道理的人。自那以后，我便能快速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高尚的品质。这个人的脸上有某种东西，炯炯的目光，正直的热情，能够感染队里的每个人。

橄榄球比赛很少给我带来肉体上的疼痛。我得感谢那段在酷热的货车车厢里的经历。但起初，我情绪上并不愉快。因为看样子每个人都会跑来为球队助威——除了我父母。

我父母没有看过我的比赛，这令我很沮丧。球员的家长有学校给的赠票。我会把票放在厨房的餐桌上提醒母亲和父亲注意。早些时候，我总会在看台上搜寻，希望他们能够出现。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去过，我很失望，也很伤心。

但事后想来，我无法责备他们。爸爸回到家就累得不行。他不能为看比赛而提前下班，因为弄不好要丢掉这份一小时25美分的工作。我们一直欠着杂货店的账，这总是最要紧的。几年后，我发现父母永远也还不清食品债，他们仍然欠着杂货店老板的钱。（后来我自己还清了账单。）于是没过多久，我便不在看台上寻找他们了。我告诉自己，他们确实抽不出时间。通过那段经历，我开始思考金钱及其所能换来的自由。很久以前，在我还没有获得成功的时候，父母缺席我的比赛那段经历便让我懂得了金钱与时间的关系：时间固然是金钱，但金钱也能换来时间。

橄榄球同样让我认识到什么是领导才能。我的个头比其他队员大，这自然有助于我成为领军人物。我也喜欢发号施令。我不是四分卫，但基本上我说了算。队里的四分卫，我的一个朋友，是个优秀的运动员，人也不错。但是我担心他对我重视不够，而每个十码进攻我都希望拿到球。在开球线后的指令听取会上，如果他提了一个我不赞成的要求，我就会压倒他。其他队员也会表示赞同。每场比赛我都想参加。我喜欢奔跑的感觉。

赛场让我有所收获。1946年的情人节那一天，同学们聚集在体操馆庆祝我们球队获得体育联合会高中组冠军。教练霍华德·夏普和校长T.R.霍利约克向我们颁发了小小的金色橄榄球奖杯和巨大的校名首字母①。接受嘉奖的感觉真好。

在赛场以外，我也锻炼了我的领导才能。曾有一段经历并不是那么体面，但我同样从中学到了些东西。

离毕业还有3个月。我们感觉一切都放松了，包括我们的体育课，因为在球场上和教练们混熟了，所以体育课也上得很没正经。正是年末，我们都觉得无聊，教练们也心不在焉。于是，我和朋友们经常溜出体操馆，穿过大街到当地的一个酒吧去。

春日里的一天，我们在那个酒吧里飘飘欲仙。我们每个人大概都喝了不少啤酒。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当我们发现时，体育课已经结束，下堂课也要迟到了。我们赶到教室，大家都拼命不让酒气呼出来。老师当然没有让我们进教室。究竟有没有人告诉她我们刚才的去向，或者她是不是仅仅从我们的举止上就猜出了八九，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记得，当时她要求我们离开。我们的样子使得她让我们停课。

我理应认罚，第二天再回到学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我活该停课。但那时候我傲慢又自大。我使出前三年练就的领导才能，心生一计要报复学校。我和一个叫哈罗德·戴维森的朋友策划了一场罢工——一起学生罢课事件。但不是为了抗议我被停课——我知道同学们是不会为了这个理由而拥护我的。①指美国中学作为奖品授予校队优秀运动员的校名首字母标志。

我找了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早些时候，学校宣布，打算让夏普教练离校，让位给从战场上归来的唐·赫德尔斯顿教练。虽然夏普教练率领我们夺得了体育联合会的冠军，但校方和赫德尔斯顿教练有约在先，那是学校要信守的一个承诺。

为了夏普教练的利益，我相信策划一场罢课能赢得同学们足够多的支持。那便是我想要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第二天，镇子的广场上聚集了上百名学生，唱着歌，打着标语行进着。他们要求学校留下夏普教练。

这一举动不诚实，是错误的。但它至少成功地让学生们好几天都不用上课，至少是等到学校主管E.0.埃文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他让我结束罢课，叫学生们都返回学校。

虽然我用错误的借口发起了这场罢课，但是在主管埃文那里我上了珍贵的一课。罢课令他难堪，而且是对他领导地位的挑衅。但是他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与我正面交锋。实际上，他用了更有效的两招来对付我：他动之以我们的私交，晓之以我的所谓借口。

他儿子和我是朋友。我常上埃文家去，这位主管待我也一直很好。他从我们之间的关系入手，开始了与我的交谈。他将我的举动及其后果放入那个话题，他要我承认我们间的关系不错，我们可以成为受人尊敬的朋友。随后，他触到了问题的核心：同赫德尔斯顿教练签的协议。

那位教练为了国家浴血疆场，是门罗的光荣。埃文主管向他承诺过。我无可辩驳。当他使出最后一招的时候，我简直要打退堂鼓了。我很惊讶。它迫使我彻底投降。

埃文说，他知道我谋划罢课那天所发生的事。他同那个老师谈过了。他知道我动机不良。但随后他提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要求。

他要我返校，去酒吧的事也不再追究。我同意了。罢课结束了。学生们都回到了学校。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最后的事实使我对这起事件越发感到内疚，唐·赫德尔斯顿再也没有回到门罗。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我一直想弄明白，到底是不是因为那次罢课和我的恶行所致。假如是，如今我想真诚地说一句：“对不起，教练。”

打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再有魅力，假如他只愿意为私利而冒险，是当不了一名优秀的领袖的。以原则为核心的领导艺术是建立在无私、正义、远见卓识与高尚目标之上的。它基于正直的为人，并关注他人的利益，无论领导人自己理解与否。因此，伟大的领导人物一般不那么受欢迎，但是他们有共同点。民意测验也好，传统观念也好，艰苦备尝的努力也好，都影响不了他们。他们目光远大，他们善于把一时的情况、当下的事件放在一个更庞大、更有意义的背景中。

虽然这些教训一直被重复，但是它们给门罗中学橄榄球赛场留下了第一个，也是最不可磨灭的烙印。我行将在“真正”的世界里运用所学到的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