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冰说:未来二十年,经济大趋势
第四十六节 拔出萝卜带出泥

在戴蒙德刚刚辞职后,巴克莱很快公布一份文件,将英国央行副行长保罗·塔克(Paul Tucker)和上届一些政府官员卷入丑闻,这些人可能早就知道(或者纵容)巴克莱在金融危机期间一再“低报”其提交的参考利率。巴克莱公布了与戴蒙德2008年一次谈话的笔记,他写道:塔克传递了英国政府对巴克莱提交的Libor数据的担忧,并表示“报价并不需要总是像最近这么高”。

这使得塔克被卷入Libor操纵丑闻案。诡异之处在于:塔克是当时几乎公认的在一年后接替默文·金爵士出任英国央行行长的热门人选。

戴蒙德随即很明确地说,他不认为政府官员意在暗示巴克莱在Libor利率报价上“做手脚”。并表示直到两周前,他才知晓2008年10月他与英国央行副行长保罗·塔克的一场电话会谈,促使巴克莱员工“低报”Libor参考值。

2012年7月4日,戴蒙德在出席英国议会财政独立委员会举行的听证会上,公布了一份文件。向外界表明,英国央行早已知道巴克莱在2007~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试图操控Libor,但当时没有提出反对,因为英国央行担心给已经陷入恐慌的市场带来冲击。

为此,英国央行认为这是极其“荒唐的”,并没有人传递或收到压低Libor报价的指示。塔克对外声称自己没有向巴克莱银行发出下调Libor报价的指示,“我认为最后一句话给人以错误的印象,当时一定还有上下文”。但塔克并未对那次通话做记录。在接受国会财政事务特别委员会质询时,塔克也坚决否认英国政府官员曾要求他在Libor报价问题上向巴克莱施压。

但无论怎么辩解,被认为是英国央行行长“杰出人选”的塔克,由于身陷Libor操纵案丑闻,慢慢失去了竞争优势。

2012年11月26日,英国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打破常规,任命一位外国公民、加拿大央行行长马克·卡尼担任英国央行下任行长。2013年7月,默文·金爵士结束任期之时,卡尼就将接替他的职务,成为英国央行318年历史上第一位外籍行长。卡尼同时还将担任国际银行业监管规则制定机构——金融稳定委员会(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的主席。奥斯本在向众议院公布这一任命时表示,卡尼是“担任英国央行行长并帮助英国度过当前艰难经济时期的出色人选。他是世上担任这一职位的最优秀、经验最丰富,而且最符合资格的人选”。

这是继美国人斯坦利·费希尔(Stanley Fischer)在2005年被任命为以色列央行行长之后,全球出现的第二例一国央行由外国人执掌的情况。

心爱的姑娘结婚了,但新郎却不是自己。

这个结果或许令塔克黯然神伤。

但被Libor丑闻褪光羽毛的他无力回天。

离奇的是,在马克·卡尼被任命为英国下任央行行长后,围绕塔克的丑闻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很少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情。

必须指出的是,马克·卡尼将要负责的英国央行,职能被大幅扩大——将同时承担起维护金融稳定和管理货币政策的责任。

马克·卡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高盛背景。高盛是一家全球性的投资银行,主要业务包括兼并收购、资产管理与大宗经纪业务。高盛也为公司与政府机构提供金融策略,其高管能够在各国政府的最高层中找到。马克·卡尼从1988年开始加入高盛,在超过10年的职业生涯中曾担任高盛驻纽约、多伦多和东京的执行主管、投行运营主管等要职。2003年,卡尼才从高盛离开,进入了加拿大央行。

卡尼曾在20世纪末为俄罗斯政府的经济政策出谋划策,但这些政策导致了严重的经济衰退。随后,高盛公司为俄罗斯经济提供了12.5亿美元的援助,不过,对于高盛而言,似乎又押注成功了。

什么是优秀的人才?该起破坏作用的时候破坏得彻底(比如卡尼帮助俄罗斯出谋划策,致其陷入严重衰退),该起正面作用的时候充分传递正能量。

从这样的角度来衡量,卡尼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在卡尼被任命为英国央行下任行长几天后的(2012年)11月30日,纽约州银行业监管机构宣布已批准高盛集团在伦敦开设分行的计划,该计划将等待英国监管机构的批准。这项批准意味着高盛集团可在伦敦运营其商业银行子公司。高盛集团一直都在建设自身的商业银行业务,这项业务主要负责接收存款以及向公司和个人财富管理部门的富裕客户提供贷款等,此举的目的是在交易业务利润下滑的形势下寻找新的营收来源。

高盛见缝插针的做法,与卡尼被任命为英国央行下任行长是巧合还是有内在的联系?这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要关注更重要的事情。

现在重回Libor的事情上来。

以巴克莱操纵案为契机,美国开始了促使Libor易主之旅,而且,显得非常露骨。

2013年4月下旬,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主席加里·根斯勒(GaryGensler),敦促伦敦银行间拆借利率必须尽快被取代,因为继续使用它是“不可持续”的。

根斯勒是全球利率操纵调查的领导者,他主导的行动已收缴了三家银行超过26亿美元的罚款,并调查了另外的十余家集团。自2012年秋季以来,他就一直对银行间拆借利率公开持怀疑立场。他的上述言论释放了最强烈的信号,表明监管机构将放弃当前形式的Libor,并为以它作为定价参考的超过350万亿美元合约寻找一个新的基准。

而即将担任英国央行行长的马克·卡尼也明确表示,监管层希望明年(2014年)这个时候能够就包括Libor在内的基准利率找到一个出路。

在各方日益加大的压力面前,于20世纪80年代创立了Libor的英国银行家协会也开始同意放弃Libor的控制权。

2013年7月9日,总部位于美国纽约的纽约泛欧交易所接管了Libor业务,而未来数月,纽约泛欧交易所的控制权还将易主。美国衍生品交易所集团——洲际交易所(IntercontinentalExchange)已敲定将以100亿美元的价格、采用现金加股票方式收购纽约泛欧交易所。这样,Libor彻底而纯粹地完成了易主,而最终控制它的将是美国人。有人评论说:“看着改革Libor的责任交给纽约泛欧交易所后,能否减轻美国当局对Libor的抨击,将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英国政府交出Libor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在美国监管机构对巴克莱穷追不舍的同时,英国其他金融机构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美国的“严打”行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2012年8月初,美国纽约州金融服务局指责渣打银行“与伊朗政府勾结”,处理了“6万笔秘密交易,至少涉及2500亿美元”,违反了对伊朗的制裁。

渣打银行做出了非常激烈的反应。在一份声明中,渣打银行表示“99.9%”被指违规的交易都符合规定。渣打的一位高管称,纽约州金融服务局这份“丰富多彩”的报告充斥着有关“障眼法”“欺诈”“令人难以置信的掩盖”的指控。

渣打一度考虑起诉纽约州监管机构,渣打的法律顾问认为,以名誉受损为由提起诉讼是站得住脚的。

英国政界对美国严打英国金融机构也表示出非常强烈的不满。多名英国资深议员谴责美国监管机构拿渣打银行“开刀”是为了打击伦敦金融城,认为美国非常明显的意图是要削弱对美国构成竞争的金融中心。

英国下议院财政部特别委员会委员约翰·曼表示,他发现“美国监管机构和政界人士反对英国的趋势愈发加深”,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想要把生意从伦敦金融城吸引到美国华尔街去。他指出:“(美国当局)是在赤裸裸地攫取权力,这是极为严重的事情。”英国保守党议员夸西·科沃腾也表示,美国监管机构素有以“莫须有的证据”打击企业的经历。“(针对英国银行的)这些调查中有一部分具有政治动机。”

不满是不满,面对美国金融监管机构打过来的大棒,英国始终没有拿出应对之策。

仅仅几天后,渣打就不得不妥协了。这是因为,本杰明·劳斯基领导的纽约州金融服务管理局曾威胁要吊销渣打在该州营业的牌照。一旦丢掉这个牌照,就可能导致渣打的美元业务陷入瘫痪。2012年8月15日,渣打银行同意支付3.4亿美元来了结纽约州金融服务管理局提出的其“与伊朗的2500亿美元交易”的指控。尽管该协议了结了纽约州的指控,但它并没有为美国联邦政府针对渣打涉嫌违反美国对伊制裁政策的旷日持久的调查画上句号。

美国财政部、联邦储备委员会、司法部和曼哈顿地区检察院等其他4家美国监管机构不参与上述和解协议。这意味着,渣打银行还得继续出血。

我们知道,美国的金融监管机构是一个“团队”,而非一个部门。一旦揪住谁的小辫子,这些监管机构轮番上阵调查、处罚,如此车轮战令人胆战心惊。

媒体报道称,渣打集团继早前与纽约州金融局达成和解协议并被民事罚款后,美国其他监管机构(包括美国司法部、联邦调查局、美联储、财政部以及曼哈顿地区检察院等)又与渣打和解洽商,预料渣打或会再被罚3亿~6亿美元,连同早前的民事罚款,渣打面对的罚款总额可能高达9.4亿美元。

2012年12月6日,英国渣打银行发表声明,打算近期向美国金融监管机构支付3.3亿美元,以期就涉嫌隐藏数千亿美元与伊朗关联交易达成和解,这一罚款几乎把渣打当年的利润增长给吞噬殆尽。

不仅渣打银行,瑞士信贷、巴克莱和英国劳埃德银行都被美国指责绕过监管机构与伊朗做交易。

英国汇丰银行则是另一家被美国金融监管机构重点打击的对象。

2012年7月,美国参议院常设调查小组委员会发布报告,列举了汇丰的“七宗罪”,指控汇丰银行墨西哥分行和美国分行没有遵守《反洗钱法》,一些员工伪造交易记录,导致汇丰墨西哥分行几乎沦为贩毒集团的帮凶。仅在2007~2008年一年间,从墨西哥流入美国的现金就高达70亿美元。而汇丰银行反洗钱部门前主管也在离职前透露说,墨西哥境内大约六至七成毒枭的“黑钱”是经汇丰银行洗白的。[注释]

美国当局命令汇丰银行对其在美的内部管控体系进行彻底整治。汇丰银行被迫计划于2012年7月17日接受美国参议院调查小组质询。

2012年7月17日,汇丰首席合规官[注释]戴维·巴格利在参加美国参议院听证会时宣布辞职。此前,美国参议院发表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报告,指责这家英国最大银行的合规制度可能使该行在不经意间为墨西哥毒品生意洗钱,并使中东地区为恐怖主义提供融资者能够拿到美元资金。美国司法部、财政部和曼哈顿地区检察院也在展开类似的调查。分析人士预测,汇丰在与上述三家美国政府机构达成的和解方案中,面临的罚款金额可能高达10亿美元。

美国参议院调查委员会主席卡尔·利文表示,如果汇丰不能按照美国的要求进行整改,应考虑吊销汇丰在美国的银行牌照。对于汇丰而言,失去进入美国金融体系的资格可能是毁灭性的。

这也意味着,汇丰将愿意拿钱消灾,哪怕需要出的血非常多。

2012年12月11日,汇丰银行宣布与美国政府达成和解协议,将为该银行防范洗钱不力而支付19.21亿美元的天价罚款。

还没有完。

2012年8月,美国联邦当局宣称正在调查苏格兰皇家银行是否违反了美国对伊朗的制裁措施。2013年2月6日,美国联邦政府宣布,因苏格兰皇家银行及旗下RBS证券日本公司在2006~2010年期间试图操纵、成功操纵和虚假汇报日元和瑞士法郎的伦敦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报价,决定对其处以总共4.75亿美元罚款。[注释]

美国金融监管机构通过各种理由——从与伊朗秘密交易到墨西哥洗钱,对英国的金融机构进行轮番严打。而且,很多时候,美国的金融监管机构拉着英国的金融监管机构一起打——美国把国际合作监管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英国政府终于承受不住,将Libor拱手让出。

随着Libor转移到美国人手中,英国金融机构如影随形的噩梦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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