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冰说:未来二十年,经济大趋势
第二十八节 突然的短缺

在计算中国的美元资产状况时,还必须考虑国外在中国的资产状况,因为这部分资产随时可以转换成美元或美元资产撤离——认识到这一点,我们才能明白中国的危机与未来!

首先,我们来看看外资在中国的投资。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大量利用外资。这些外资在进入中国以后,美元等外币被人民银行储备起来,而在国内投放相对应的人民币。一旦外资撤离,它们重新换回美元等外币。这将占用相当一部分外汇储备——截至2013年末,中国实际利用外资额共计1.59万亿美元,相当于2013年末外汇储备总额3.82万亿美元的41.6%。

下图为中国实际利用外资额。

但这并非全部。

其一,这些数据仅仅是合法途径的外资额,并不包括热钱。即使合法途径进入的外资,也未完全统计在内。比如,2010年统计局的数字为,我国实际利用外资额1088.21亿美元。但外管局的数据显示,2010年我国FDI流入规模高达2068亿美元,流出规模为217亿美元,净流入规模1851亿美元,比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1088.21亿美元,高出近70%!

如果再加上热钱部分,那么在中国的外资数额还要大很多。

其二,在中国的这些外资企业,具有相当强大的盈利能力,或者说,具有非常大的盈利机会——如果加上它们的盈利部分,这个总额还要大很多。

(1)外资在中国可利用人民币升值套利的收益。有媒体调查发现,热钱在中国利用人民币升值的“收益不会低于8%”。只要是在中国的外资,都有机会享受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益。

(2)投资中国房地产领域。投资中国楼市的外资,在中国房价连年飞涨的情况下,收益率毫无疑问也是非常惊人的。

举例来看,2005年11月,花旗集团以5000万美元的代价收购上海永新广场75%的股份,到2007年9月成功出手,短短一年半多的时间里,快进快出的花旗集团就在永新广场上获利2775万美元,增值率超过55%。

2005年,高盛买下位于上海福州路上的高腾大厦,当时的收购金额为1.076亿美元。2007年7月,高盛转手卖出,一进一出之间便获取了39%的升值回报。

澳洲麦格理银行旗下的房地产基金收购上海新茂大厦(价格不到1亿美元),不到两年时间,就在2007年初转手卖出,成功套现2.5亿美元,净赚超过1.5亿美元(折合人民币约12亿元),账面回报150%。

透过这些具体的鲜活个例,我们可以感知到外资在中国的盈利情况。

(3)投资中国股市。尽管中国股市最近几年获利的机会不多,但外资在中国股市(尤其一级市场中)依然获利丰厚。比如,入股中国的银行的外资都是以非常低廉的价格进入,即使在股价最低的时候套现,他们获取的收益也非常丰厚。

以美国银行为例。2013年9月3日,美国银行清仓建行H股,套现15亿美元,结束了对建行长达8年的投资。这是美国银行2009年以来第六次减持建行H股。美国银行持股建行8年,预计获利将超过245亿美元,中资银行成了外资银行的“提款机”。

再以高盛为例。2006年,高盛领衔的三家财团与中国工商银行签订入股协议,以37.8亿美元购入工行10%的股份。其中,高盛及旗下基金出资26亿美元占股7%。投资工行7年时间,如不考虑汇率因素和每年的分红,高盛获利72.6亿美元。2013年5月20日,高盛第六次减持工行股份,且清空了工行股份。初始投资26亿美元的高盛,7年后,累计套现金额达到98.6亿美元,净获利72.6亿美元,收益何等之丰厚。

截至2013年9月中旬,建行、工行及中行三大国有银行的境外战略投资者已经全部退出,其他银行也有外资套现退出。在10年中,外资投资者纷纷享受到了中资银行高成长带来的高收益,其套现带来的收益从数亿美元到上百亿美元不等,最高投资收益率甚至能达到300%。

透过这两个具体例子,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到外资在中国股市强大的盈利能力。在中国股民无奈地擦拭着血泪忧伤地哭泣的时候,外资却满载而归。

(4)投资中国实体经济的外资企业。大量数据显示,外资企业在中国的利润率远远高于中国企业。

以利润率比较低的建筑业为例,外商独资建筑企业的利润率最低的时候,也能达到中国国有建筑企业的3倍以上(见下图)。

至于盈利能力强的行业,就更不用说了。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工业统计数据,在2005~2006年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外资企业实收资本净利润率高达19%。根据国家统计局《2010年统计年鉴》,2009年计算所得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外资企业实收资本净利润率约为18.6%。依此计算的2009年FDI利润就高达1780亿美元。而2009年,中国1.82万亿美元投资头寸的净收益仅为1亿美元。

有研究者指出,按照目前的国际投资头寸表,2009年中国对外资产净头寸为1.8万亿美元。如果FDI资产采用“市场价值法”,评估为2.8万亿美元,那么中国就将从一个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家,变成一个债务国。

值得强调的是,研究者依据的还仅仅是2009年的数据。如果依据现在的数据计算,情况会更加令人担忧。

这并非耸人听闻。从中国实际利用外资额的数据来看,2011年之后就开始减速了。再结合外资银行逐步清空我国银行股份的情况来看,外商撤离的迹象已经开始出现。

官方数据显示,从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的10年间,在华外商投资企业从中国累计汇出利润2617亿美元,年均增长30%。这仅仅是看得见的部分。外商撤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会更隐蔽。尽管中国的资本项目没有开放,但外资利用地下钱庄、虚假贸易等渠道,依然可以方便地进出中国。

因此,在美国削减购债、外资加快流出步伐以后,美元将变得越来越稀缺。

除了上述因素,美元资产还有隐形的一大块:那就是已经悄悄移民美国的富人、官员亲属等在中国的资产,这部分资产现在以人民币的形式存在,但实际上归属于美国公民。或者说,归属于美国。一旦他们将资产变现成美元资产,又将需要海量的美元。在中国严打腐败的时候,必须注意封堵腐败分子向外转移不法资产的出口,以避免由此给国内金融体系造成的冲击。

以上还不是全部。

在中国,还有一块资产比如飞机、船舶等,其中一些是租赁来的。

民航业属于高资金密集、高人力密集、高风险密集的“三高”产业,航空公司在初创时很难通过银行贷款购买飞机,往往需要通过租赁的方式来获得“运力”,飞机租赁行业就此应运而生。1980年,中国民航与美国汉诺威租赁公司签订了一架B747飞机的租赁协议书,开启了我国航空融资租赁的历史。

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政府承诺经营性租赁业务对外商独资放开。商务部修改了2001年通过的《关于外商投资租赁公司审批管理办法》,降低了外商投资门槛,一些大型跨国公司首先被批准成立独资的融资租赁公司。在当时,涉及跨境融资租赁的业务有90%为外资融资租赁公司所操作。直到2007年,修订后的《金融租赁公司管理办法》出台后,情况才有所改善。像工商银行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工银租赁等才慢慢成长起来。

就连飞机制造商也积极参与飞机租赁业务。比如,波音公司就在飞机制造业中率先设立了金融机构,为航空公司购买飞机提供融资服务。所谓无利不起早,许多公司看中的是飞机租赁业务带来的利润。飞机是一种独特的资产,一架飞机的寿命可达25~35年,租赁过程中获利,退役时的残值也非常可观。

航空公司愿意经营租赁飞机,有一个重要的动机:经营租赁可以“隐藏负债,降低资产负债率”。那么,租赁的飞机在我国占多少呢?

2006年底时,全国民航运输飞机共计998架,其中租赁飞机的比例在70%左右。2012年10月,中国民航局副局长李军指出,截至当年9月,国内航空公司运输飞机数量达到1907架,其中通过租赁获得的飞机占比为58%(融资租赁和经营租赁取得的飞机占比分别为20%和38%)。

换句话说,中国民航业中的一部分飞机资产并不属于中国,而是属于美国等西方国家。

再看看船舶。数据显示,国内大的航运企业(中海集团、中外运集运、中远集运等)30%~40%的船舶来自金融租赁,其中大部分都是与国外金融租赁公司合作。

很显然,其中从外国公司租赁的船舶,相当一部分也属于外国的资产。

虽然,国外租赁公司在华的资产没有确切的数字,但以飞机、船舶的单价来估算,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样,把前面的数字简单加起来就会知道,中国的外汇储备看起来非常庞大,但是一旦出现外资撤离、资本外流,就会显得捉襟见肘,远远不够用。

国际投机资本是逐利的,这是一个永恒的规律。投机资本更容易跟着升值的货币流动。

一旦美联储加息,全球资金将迅速回流美国。我国看似庞大的外汇储备,将在很短的时间里呈现出枯竭的特征。

前面讲这么多,就是为了勾画出美国战略的一个大致轮廓。美国将利用美元的强力升值,结合其他组合拳,引爆全球的大危机。唯有如此,美国才能完成抄底的宏观战略规划,从而一举化解债务难题。

美国实施这一大战略的必要性与紧迫性越来越强烈,因为相关国家在美国“金融杀”战略中所承受的痛苦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他们开始认识到,美国之所以敢对其他国家的金融机构动辄开出天价罚单,底气来自美元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几乎所有用美元结算的交易都要在某个时刻经过纽约(哪怕美国不是交易的任何一方),而纽约直接在美国政府的监管之下。谁得罪了美国,美国就可以将它从国际金融体系中“踢出去”。

面对美元霸权,这些国家当然不愿束手待毙,而是开始实施“去美元化”计划。

比如法国,巴黎银行一度面临着美国高达100亿美元的罚款威胁,还可能被暂停清算客户的美元交易。截至2014年6月初,巴黎银行的市值已经下跌了15%。法国央行行长克里斯蒂安·努瓦耶表示,巨额罚款将会影响其银行的放贷能力,限制其美元结算业务,进而对国际金融体系造成损害。

这位法国央行行长在愤怒之余威胁说,法国企业可能因此尽可能多地使用他国货币,这符合法国企业的利益最大化。他举例说,中国和欧洲间的贸易可以用欧元和人民币结算,而停止使用美元。

用实际行动实施“去美元化”的是俄罗斯,在美国的金融围剿之下,它不得不这样做。

2014年3月下旬,普京提出,俄罗斯可以效法中日,建立自己的国家支付结算系统,设法减少对西方的经济依赖。4月25日,俄罗斯第一副总理伊戈·舒瓦洛夫(Igor Shuvalov)召开会议,专门探讨减少外贸交易使用美元的比例,进而彻底“去美元化”。

必须指出的是,俄罗斯的“去美元化”行动是为了逼迫美国解除对它的制裁,而非真的要彻底摆脱美元——在美元霸权依然牢固的情况下,与美国的金融对抗必然付出惨烈的代价。正如普京的经济顾问贝洛乌索夫(Andrei Belousov)所说:只要俄罗斯没有面临被人为地从美元体系断开的系统性制裁……那么,俄罗斯不会采取任何措施去人为地实施“去美元化”。

也因此,俄罗斯在“去美元化”的过程中,更多的时候,反而是在特别突出人民币的影响力,这实际上是要转嫁矛盾,减轻自己的压力。俄罗斯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美国人,人民币才是美元霸权的挑战者。对这一点,我们应该保持高度警惕,不要去触碰美国的核心利益,招惹金融打击。中国更应该像老渔翁那样,冷眼旁观,看鹬蚌相争。中国要走“去美元化”路线,也应该做跟随者而非领导者,不动声色地扩大人民币的影响力。

必须指出的是,“去美元化”并非始于今天。2009年3月,当美国推出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后,一股要求改革国际储备货币体系、打破美元霸权的浪潮就开始兴起。

2009年5月18日,时任巴西总统的卢拉(第40任巴西总统,2003~2010年在任)访问中国时,与中国领导人就互换货币、启用本国货币而非美元进行双边贸易结算达成了一致。同年7月6日中国正式启动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7月10日,时任法国总统的萨科齐(2007~2012年担任法国总统)说:“我们不能抓住单一货币不放。我们实行的仍然是1945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的那一套……毫不避讳,六十年后我们不得不问:一个政治多极化的世界,难道经济上不应该相应实行货币多元化吗?”

显然,其他国家“去美元化”的风险,美国早就看到了。中国等经济体随着经济衰退的持续,购买美债能力也将下降,从而导致中美恐怖平衡走向终结(这相当于不再“帮助”美国投放基础货币,也有助于美元走强)。这一结果,美国同样看到了。这也正是美国加速推进“金融杀”大战略,以打造金融大帝国的根本原因。

还必须指出的是,随着具有民粹色彩的“茶党”在美国政坛的影响力上升,有可能促使美国相关政策和全球化大战略变得更为激进。

问题是:美国想实施全球优质资源大收购战略,就必须以其他经济体的大危机为前提,那么美国能够如愿以偿吗?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也是我们接下来要重点分析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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