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冰说:未来二十年,经济大趋势
第三十九节 大隐患

俄罗斯还有两大非常头痛的难题。

第一,人口因素。

苏联解体后不久,俄罗斯就开始被人口问题困扰着。

俄罗斯人的平均寿命比较短。20世纪60年代,俄罗斯人的寿命与其他发达国家持平。但现在,俄罗斯男性的平均寿命为59岁,比发达国家低15~19岁,女性的平均寿命为73岁,比发达国家低7~12岁。

俄罗斯的死亡率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达到最高值,末期有所下降,但2000年以后再次上升。与经济发展水平相近的国家比,俄罗斯劳动年龄的男性死亡率要高出2~4倍,女性的死亡率也高出1倍。

俄罗斯人口从1993年达到1.487亿的历史峰值之后,就开始急剧下降,到2009年跌至1.427亿,9年间每年减少40万人。如果排除外来移民因素,俄罗斯人口实际减少1200万以上。其中,远东地区从1991年的806.4万人,下降到2012年的628.4万人,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不足1人。在最近10年时间里,俄罗斯境内有13740个村庄和214座城镇先后消失,形成大片的“居住真空”地带。

俄罗斯老龄化问题突出。60岁以上人口占其总人口的18.89%,65岁以上人口占其总人口的12.7%。

劳动力资源是人口体系中最基本的组成部分,是影响经济走势的重要因素,对国家发展进程具有决定性的意义。2012年,俄罗斯劳动力适龄人口(男性16~59岁,女性16~54岁)共有8705.5万。从中期前景来看,俄罗斯有劳动能力的人口每年将减少80万~100万,到2030年,劳动力适龄人口将降低到7200万。如果按照这种趋势延续下去,俄罗斯将会面临劳动力和兵源短缺等问题,极大地威胁俄罗斯经济发展的持续性和国防安全的稳定性。

由于人口限制,2009年,俄罗斯为了完成30万人的征兵任务,不得不决定征召10万名有犯罪前科的青年入伍,占征兵任务的1/3。2008年,俄罗斯拥有75万义务兵,到2017年,只有65万年满18岁的青年人满足俄罗斯军队的需求。

为补充人口自然死亡的损失,2012~2025年之前,俄联邦须平均每年引进移民42.5万人。俄罗斯政府近年来推出一系列政策吸引外来移民,俄罗斯的海外移民主要是来自原苏联国家和中国的劳工移民。

2013年9月12日,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人口司发布的报告显示,2013年世界移民总量达2.3亿,占世界总人口3.2%。而大部分移民的选择都是欧洲,在欧洲生活着7200万外来移民。此外,外来移民总量位居世界第一的国家是美国,达到4580万。俄罗斯以1100万移民数量位居第二。

2012年6月,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批准了《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以创造条件和机制来长期吸引俄罗斯经济需要的不同行业的高级和中级专业人才、企业家和投资者。

但是,尽管如此,俄罗斯的人口老龄化问题与劳动力短缺问题,在短期内依然无法通过吸引移民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第二,能源垄断时代的终结。

能源垄断给俄罗斯带来了施展权力的舞台。俄罗斯运用石油和天然气向周边国家扩张霸权,从远东到欧洲,俄罗斯把同一块胡萝卜抛给中国和日本、德国和英国,故意对能源管道运输终点含糊其词,通过让相关国家博弈而坐享渔翁之利。俄罗斯与土库曼斯坦签订了25年的天然气合同,将本国的天然气高价向外出售,而消费来自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值得强调的是,土库曼斯坦对俄罗斯的合同供应量2.3亿立方英尺,恰恰是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同意从2010年起向中国出售的天然气量。

但是,俄罗斯的这种垄断优势正在慢慢消散。

中亚地区石油、天然气储量丰富,占世界储量的18%~25%。其中,哈萨克斯坦的石油探明储量位居世界第七位,而乌兹别克斯坦的天然气储量位居世界的第十位。

土库曼斯坦已探明天然气储量多达22.8万亿立方米,位居世界第四位,而估测储量甚至达23万亿立方米,石油储量约为120亿吨。中亚地区因此被誉为“第二个波斯湾”。

但是,一直以来,中亚国家的油气资源出口绝大部分要借助与俄罗斯相连的管道进行,这样过分依赖俄罗斯的单一出口形式常常使中亚能源出口国深感受制于人。

这种局面当然是俄罗斯所乐见的。但是,中亚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及重要的战略位置,成为大国争夺的目标。美国首先明确了争夺战略:打破俄罗斯对石油和天然气管道的垄断。美国一边拉拢哈萨克斯坦,争夺对中亚能源的控制权,一边促进土库曼斯坦、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和土耳其四国签署修建巴杰(巴库—杰伊汉)管道,以避开俄罗斯的控制。

巴杰管道的特色就在于,其输油管道根本不需要通过俄罗斯和伊朗的国境。说得再直白一点,该线路完全将俄罗斯和伊朗排除在外。该输送管道的政治目的远大于经济意义,甚至可能根本就不计较经济上的利益得失。

油气管道对中国的意义更为重大。能源进口渠道主要有海上运输和境外管道输送两种,管道较之油轮运输更便捷、安全。因此,中哈原油管道、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另外还有中缅油气管道、中俄原油管道)对中国实现能源进口的多元化和提高能源保障程度有重要战略意义。

2003年,中国与哈萨克斯坦签署了分阶段建设“阿特劳—阿拉山口”输油管道的协议。2004年9月28日,中哈石油管道二期工程正式剪彩动工。2005年底完成管道铺设。2006年5月25日,中哈输油管道中阿塔苏—独山子段建成输油,从而使中国能够首次以管道方式从境外进口原油。

2009年12月,中国—中亚的天然气管道单线开通,按照建设计划,2010年双线建成通气。加之通往其他国家的相关管道相继建成,中亚不用再像过去那样依靠俄罗斯的管道即可实现石油、天然气的向外输送。

俄罗斯在失去了中亚能源管道运输的垄断权之后,它对中亚能源价格等方面的影响也就相应被削弱,并且还增加了新的竞争对手。这不仅不利于俄罗斯通过控制油价来获取利益(俄罗斯以前通过低价从中亚买天然气、高价卖给欧洲赚差价),也使得俄罗斯的能源大棒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力量。

俄罗斯的能源武器不仅针对欧洲,也针对日本和中国。多年以来,围绕中国与日本谁将成为俄罗斯新的管道东线计划的首选合作伙伴,俄罗斯一直试图让中日争斗,以赢得短期最大利益。

日本学者也指出,俄罗斯通过拖延战术,让中日两国展开相互竞争,从中可以得到更有利的条件。但长达4年以上的拖延慢慢地开始起反作用,日本和中国都已经对俄罗斯的行为感到吃惊或者说厌烦透了,信任感随之消失。

但在中国和中亚管道建成运营后,加之2008年次贷危机恶化,俄罗斯的态度开始变化。2009年4月,俄罗斯与中国签署了一项有关石油换贷款的协议。根据该协议,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将对俄罗斯国家石油管道运输公司(Transneft)和俄罗斯石油公司分别提供100亿美元和150亿美元的信贷,作为回报,俄罗斯将修建一条石油管线到中国,从2011年开始的20年内向中国输油3亿吨。

这再次证明了一点,国与国之间关系的建立和维护,是以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价值观为基础的,所谓的友谊不过是果盘上摆放着的那朵美丽的假花。人们可以欣赏它的美丽,却不能用它来解决饥渴。但人们常被它的美丽所欺骗和迷惑,并一厢情愿地坚信不疑。

作为一个靠能源上涨而从崩溃边缘侥幸逃生的大国,俄罗斯在正在到来的更惨烈的大危机中,还能重新找回帝国的荣耀吗?

普京1999年8月出任俄罗斯总理、2000年3月当选俄罗斯总统,恰恰是从普京就职开始,俄罗斯从崩溃边缘逃生,踏上了复苏之路。而俄罗斯的复苏路线,与油价的上涨路线,与矿产品的上涨路线,几乎是重叠的。如果没有巨大的原材料财富,俄罗斯的经济增长是不可能发生的。

2002年,俄罗斯的原油生产已经超过沙特,成为世界第一大石油生产国。

世界石油价格的飙升,外加每年近50%的石油产出的增加,使得俄罗斯累积了高达5874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外债数额也从1998年的1389亿美元的峰值——略相当于GDP的68%,下降至2008年底的294亿美元,这只相当于GDP的2个百分点。

普京无疑是一个具有大智慧的领导人,但是运气也是极其重要的一面。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大的智慧也只能哀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在2012年大转折之后,俄罗斯坐享油价上涨红利的好日子就在慢慢结束,而美联储逐步收紧货币政策,将对油价、矿产品价格产生重压,俄罗斯经济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只有油价保持高位,俄罗斯才能用油气出口换取大量现金,俄罗斯的社会和经济改革才会有资金保障,扩大能源生产以及开辟出口线路所需的投资才会有着落。

俄罗斯的希望都寄托在油价身上。

一旦俄罗斯经济大幅度下挫,卢布大幅度贬值,俄罗斯的资源就会非常清晰地裸露出来,而且变得空前廉价!如果这一幕再次呈现,将是当年苏联解体前那一段历史的重演。那么,“美国仅仅动用了几亿美元就把苏联人民积攒70年的财富——价值28万亿美元的财富赚到手”的一幕是否会重演?

事实上,当美联储在2013年12月18日宣布削减购债以后,俄罗斯卢布对美元贬值的速度就明显加快。下图(见第270页)为2013年9月18日至2014年3月2日1美元兑俄罗斯卢布的走势,可以明显看出,卢布对美元的贬值速度在加快。

在这个周期内,对俄罗斯而言,也许它更应该担忧的是帝国会否重蹈苏联那样分崩离析的覆辙。


俄罗斯1993年通过的宪法,确定了其联邦主体的构成,共计89个联邦主体。近年来,俄罗斯一些联邦主体相继通过全民公决实现了合并。经过合并之后,依然有多达83个联邦主体。其中,包括21个民族共和国、4个自治专区、1个自治州、9个边疆区、46个州和2个直辖市。

俄罗斯宪法规定,民族共和国、自治专区、自治州、边疆区、州和直辖市都是平等的俄罗斯联邦主体。由于俄罗斯联邦现行的联邦制度是以民族原则和地域原则为基础的,在运行过程中仍有一些现实矛盾没有得到有效解决,而联邦制度的特殊性、联邦主体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也决定了俄罗斯联邦制发展的曲折性。

俄罗斯联邦有130个大小民族,但只有32个民族即大约1700万少数民族拥有自己的民族自治实体,占63.72%。还有36.28%的少数民族没有自己的民族自治实体,生活在俄罗斯联邦境内其他州、边疆区、直辖市和民族自治实体中。

俄罗斯联邦主体的这种复杂多样性所造成的必然的权力地位上的不平等,更加导致了民族自我意识和民族独立自主意识的增强,使民族关系变得更加尖锐复杂。

普京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强化了对地方的控制和管理,将原俄罗斯的联邦主体按地域原则划分为7个联邦区,每个联邦区任命一位总统全权代表。同时,削弱地方行政长官和各共和国总统的影响,改革联邦委员会,加强中央权力机关对地方政策的干预。

在俄罗斯经济稳定发展的过程中,一切都不是问题,但当陷入经济、金融危机中的时候,一切又成了问题。苏联就是在危机中突然分崩离析的。

作为当今世界上唯一能够在军事等方面与美国抗衡的竞争对手,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始终是美国的心腹大患。面对即将到来的强度更大、持续时间更久的危机,俄罗斯所面临的绝非经济问题那么简单,但经济却能成为撕裂国家联盟的一个响亮的集结号。

在克里米亚通过公投加入俄罗斯以后,普京获得了一个战略胜利,但也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纽约时报》评论指出:“任何理智的人都明白,通过让某个地方的全民公投来决定主权的归属,这样的先例对俄罗斯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俄罗斯联盟中有80多个不同的地区,160多个族群,至少讲100种语言。”

美国下一步要怎么做,这种思路已经挑明了。

只要卢布一持续地大幅度贬值,引发信用危机,俄罗斯各联邦主体就有可能推出自己的主权货币,导致苏联解体的那一幕就有可能重演。

世界正在进入一个大洗牌、大动荡、大危机的时代,这个时代犹如“一战”“二战”,具有对世界格局的深远影响,只不过战争的主角不再是枪炮,而是金融与经济。而这些都不是俄罗斯的强项——这才是最致命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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