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冰说:未来二十年,经济大趋势
第四十九节 中美石油大博弈

拉美有多重要?

美国的研究者认为,当今世界能够超预期大幅度地增加石油产量的地区,只有拉丁美洲了。拉丁美洲的石油储量仅次于中东,位居世界第二,其中排名前三的分别是委内瑞拉、巴西和墨西哥。更重要的一点是,拉美的石油大部分尚未开发。国际能源署曾经做过预测,到2020年,全球大约一半的石油供应增长将源自加拿大、美国和巴西。如果拉美能够得到必要的资金和技术支持,那么到2020年,全球石油产量将至少增加30%。

因此,美国南方司令部(其辖区涵盖整个拉丁美洲)前司令彼得·佩斯(Peter Pace)曾强调,从整体的控制权(包括对石油资源的控制)角度来看,对美国来说,拉丁美洲及加勒比地区远比中东地区要重要得多。

美国对美洲尤其是拉丁美洲的能源具有相当大的依赖性。美国2012年的前十大原油进口国分别是:加拿大、沙特、墨西哥、委内瑞拉、伊拉克、尼日利亚、哥伦比亚、科威特、安哥拉和巴西。其中,墨西哥(第三)、委内瑞拉(第四)、哥伦比亚(第七)、巴西(第十)为拉美国家。

下图为美国能源信息署发布的2013年已证实的石油储量,委内瑞拉高居世界第一。

再看看美国能源信息署同期发布的全球石油储量前十名国家的供应量(下图),可以看出,石油储量位居世界第一的委内瑞拉,供应量却仅位于上述十国的第九名。这说明,委内瑞拉石油供应量提升的空间更大,并且可持续供应的年限更久。

委内瑞拉长期是美国的第四大原油供应国,其对美石油出口约占美国原油进口总量的1/10。从委内瑞拉开出的油轮只需7天就可以到达美国东海岸的各大炼油厂,而中东地区的原油运到美国至少需要5个星期。委内瑞拉石油对美国的能源安全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能源安全对于中国这样的大国更为重要。由于缺少像美国那样的以军事、金融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庞大强权力量,中国比任何一个大国都更加忧虑能源安全。

中国只能追求石油进口的多元化,以做到互为补充、降低风险。拉美的石油生产比较集中,其中委内瑞拉和墨西哥是最大的两个石油供应国,其次还有秘鲁、巴西等国。从运输来讲,中国与拉美的距离要远于中国与中东和非洲的距离,其运输线路横跨整个太平洋。

1993年,中国的石油公司以2500万美元取得秘鲁塔拉拉油田7区块20年开采权,这是中国第一次进入国际石油业的上游领域。从此开始,中国不断向拉美进军。但是,由于拉美探明石油储量的不断增加及石油战略地位的加强,世界石油进口大国都加大了在拉美的石油博弈力度,对中国的拉美石油战略形成了阻碍性冲击。

而且,由于历史和地缘等方面的原因,拉美品质好的石油资源大部分被西方国家尤其美国资本所把持,剩下的基本上都处于边缘地带。更重要的是,拉美产油国石油能源的国有化政策和区域性石油合作的加强,也带来诸多不确定的风险。

拉美地区的石油国有化进程,在委内瑞拉领导人查韦斯的带领下不断深入和强化。

委内瑞拉常规的原油储量为800亿桶,重油储量为2350亿桶,而委内瑞拉研究机构Intevep估算,仅奥里诺科地区的资源储量就高达1.3万亿桶。

查韦斯从1999年就任委内瑞拉总统以后,发誓利用石油财富帮助穷人,他开始了新一轮国有化行动,进一步加强了对本国石油业的控制(2006~2007年,查韦斯将委内瑞拉的石油勘探和生产全部国有化),导致一些美国石油企业被迫退出委内瑞拉市场。

查韦斯的新一轮国有化行动很快在拉美地区引起共鸣,玻利维亚(2006年)和厄瓜多尔(2006年、2007年)也采取了相同的行动。

在厄瓜多尔,2006年4月的一项石油改革法案规定:外国公司必须把因石油价格上涨而超过原销售合同基础价格的50%上缴厄瓜多尔政府。2007年10月又突然宣布将这一比例提高到99%,且没有任何补偿。

这基本上将在厄投资的外国石油公司逼上了绝路,对于刚刚进入厄瓜多尔的中国石油公司来说,则面临着投资无法回收的困境。2006年5月,厄政府指控美国西方石油公司在经营中多次违规,特别是未经厄能源部批准,2000年擅自将15区块40%的权益转让给加拿大恩卡纳石油公司。因此,厄政府决定终止美国西方石油公司1999年与厄国家石油公司签订的石油合同,并没收其资产以及各种机械设施。根据厄《石油法》的规定,终止合同后,该公司在合同范围内的油田即收归国有。

在玻利维亚,2006年5月1日,总统签署法令,宣布对本国石油天然气资源实行国有化,并派军队控制了全国油气田,要求即日起所有在玻利维亚从事石油和天然气生产活动的外国公司交出生产经营权。

在阿根廷,2006年和2007年的两次“收回石油和天然气联邦大会”把所有的能源资源全部国有化,不再允许石油公司将出口石油外汇的70%抽走,并要求必须收回被石油公司占有的每年150亿美元的利润。

拉美国家石油资源的国有化对美国造成的损失更大,因为它在拉美石油领域的投资更多、涉足更深。

尽管拉美的石油资源国有化运动也给中国带来许多不确定性风险,但相对而言,中国在拉美的投资较少,更重要的是,拉美反美力量的领导人查韦斯一直想找到新的原油出口合作者,以减少对美国出口原油的依赖。对石油需求增长迅猛的中国,自然是拉美的首选合作伙伴。而且,查韦斯等左翼领导人带有理想的浪漫主义色彩,很多时候把理想置于利益之上——这从查韦斯一直力排众议,以非常低的价格向古巴供应石油这一点上就可以明显看出来。

由于查韦斯和卡斯特罗之间密切的个人关系,委内瑞拉以“超乎想象的低价”每天向古巴出口超过10万桶石油。

不仅如此,委内瑞拉国内还雇用了数以万计的古巴医生和教师,这带给古巴的经济收入就有近60亿美元。而2011年,古巴的GDP仅为687亿美元。古巴裔美国经济学家梅萨·拉戈认为,假如失去了委内瑞拉的援助,对于古巴而言可谓是一场“灾难”,“工业瘫痪,交通瘫痪,从发电厂到造糖厂,所有产业都会受到影响”。

理所当然地,古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关心查韦斯的健康。查韦斯每次都选择去古巴治疗,对他来说,古巴是最安全的选择。古巴人就像寒冬时节的原始人那样,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火种不被风吹灭,他们以关心自己国运般的真诚、热情和投入,去关心、呵护查韦斯的身体。每当查韦斯生病,古巴人都举着蜡烛眼含热泪为他祈祷。

了解了这些,就不难理解,中国在查韦斯时期与委内瑞拉等拉美国家的石油合作,何以比较顺利的原因了。

早在2006年8月,查韦斯就表示:“委中两国在能源合作领域取得了非常重要的进展,2009年委内瑞拉对中国的石油供应量将达到每天50万桶,并力争实现每天100万桶石油供应量的最终目标。”2012年12月,委内瑞拉石油部长拉米雷斯曾宣布,到2015年将使该国供应中国的原油增加一倍,即从当时的50万桶/天增加到100万桶/天。

除了找新的能替代美国的原油出口国,查韦斯还积极与美国的对手俄罗斯等结盟。说得再露骨一点,几乎所有与美国有仇的国家都能跟查韦斯找到共同语言,并惺惺相惜,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2008年,查韦斯呼吁巴西、阿根廷和委内瑞拉合作打造南美的“地区轴心”。查韦斯力主通过能源合作推动拉美一体化进程,促进拉美国家的团结与合作。

在查韦斯的带动下,拉美政府“向左转”。一大批拉美左派政党相继赢得本国大选成为执政党,这些国家大多位于南美洲。到2008年,除了哥伦比亚,其他南美国家基本都是由来自中左派政党的领导人执掌权力。

2009年4月,查韦斯宣布,新的地区货币“苏克雷”(SUCRE)将诞生。查韦斯希望“苏克雷”最终能够成为实物货币,减少对美元的依赖,削弱美国的影响力。

尽管“玻利瓦尔美洲国家联盟”仅由委内瑞拉、玻利维亚2个南美国家以及包括古巴在内的7个中美洲国家组成,影响力有限,但“苏克雷”毕竟为中小国家改变美元贸易体制、挑战美元的区域主导地位起到了示范作用。

查韦斯成为美国的一块心病,犹如美国始终是查韦斯的心病一样。

2013年3月5日,查韦斯病故,但他所建立起来的反美阵营犹在。对美国而言,如何从中打开一个缺口,将自己的势力重新植入这一至关重要的地区是必须认真考虑的。

步入后查韦斯时代的拉美,依然是“反美轴心”,但是拉美在资本、市场、技术转移和移民等领域都必须依靠美国,甚至委内瑞拉的石油出口也不得不依赖美国市场。

这实际上就给美国提供了机会。

回顾一下这段历史,查韦斯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查韦斯上台折腾的时候,小布什领导的美国在忙着进行反恐战争,顾不上近在拉美的他,而油价的持续上涨,不断帮助查韦斯巩固自己的政权;奥巴马就任美国总统之时,正是金融危机如火如荼的时候,也顾不上近在拉美的他。现在,在美国“战略新移”,要通过大危机化解自身债务难题,且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条件来打击对手的时候,蓦然回首,查韦斯却已在“灯火阑珊处”。

历史成全了查韦斯,让他在人生的辉煌中带着尊严离开。

他曾经改变了拉美的历史进程,改变了他一直视为敌人的对手在委内瑞拉的命运,但他的敌人却再也不能改变他。

现在,拉美已经站在美国的枪口之下。

拉美国家的任何一次大危机,对美国而言,都意味着巨大的利益。

比如,1998年末开始的金融危机席卷拉美。1999年1月,拉美大国阿根廷总统宣布,将认真考虑美元化(让美元成为国内法定流通货币)问题。2000年1月,厄瓜多尔开始正式推行美元化。2001年1月,萨尔瓦多宣布美元为官方货币。加上此前就已经实现美元化的巴拿马和波多黎各,已有四个拉美国家实现了完全的美元化。另外,秘鲁、玻利维亚和危地马拉等国,通过立法允许美元与其本国货币同时流通。

次贷危机爆发后,拉美国家一度又出现了“去美元化”倾向,现在是美国布局在拉美王者归来、重塑美元霸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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