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资本论
 第六章 21世纪资本—劳动划分

我们现在对资本/收入比的动态变化已经有了相当充分的了解,该比例可以用资本主义第二定律(β=s/g)来表述。特别是,长期资本/收入比取决于储蓄率s和增长率g。这两个参数本身又取决于社会、经济、文化、心理和人口等众多因素影响之下数以百万计的个人决策,因此不同时期、不同国家之间可能千差万别。而且,它们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互独立的。资本的长期与短期相对价格有显著不同,自然资源的相对价格也是如此,此外,上述那些事实也足以让我们了解资本/收入比在广阔的历史和地理条件下的变化。

从资本/收入比到资本—劳动划分

我现在从对资本/收入比的分析转向国民收入在劳动和资本之间的划分。在第一章中,我把公式α=r×β称为资本主义第一基本定律,它能使我们清晰地处理二者之间的关系。例如,如果资本存量等于6年的国民收入(β=6),平均资本收益率为每年5%(r=5%),那么在国民收入中资本收入比重α就是30%(劳动收入比重为70%)。因此,这里的核心问题是:资本收益率是如何决定的?我首先会简要回顾一下资本收益率的长期演化过程,然后再分析理论机制及对其产生影响的经济和社会因素。

拥有18世纪以来最完整历史数据的两个国家仍然是英国和法国。

我们发现,资本收入比重α的总体演进过程与资本/收入比β一样,都是一条U形曲线,虽然这个U的深度不太明显。换言之,资本收益率r好像平缓了资本数量β的演变过程:β较低的时期,r就较高,反之亦然,这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更准确地讲,我们发现在18世纪末和整个19世纪,英国和法国的资本收入比重大体上都是35%~40%,20世纪中期下降到20%~25%,然后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再度回升至25%~30%(见图6.1和图6.2)。相应地,18、19世纪平均资本收益率约为5%~6%,20世纪中期升至7%~8%,然后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下降到4%~5%(见图6.3和图6.4)。

图6.1 1170~2010年英国的资本—劳动划分

资料来源:见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图6.2 1820~2010年法国的资本—劳动划分

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图6.3 1770~2010年英国资本纯收益率

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图6.4 1820~2010年法国资本纯收益率

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这里所给的整体曲线和数值大小应当是可靠而有意义的,至少非常接近真实情况。不过,也应该注意到这些数据的局限和弱点。第一,正如前面指出的,“平均”资本收益率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抽象的概念。实际上,资产的种类不同,个人财富规模不同(如果开始时就拥有大量存量资本,一般就较为容易获取较高收益),收益率也千差万别,而且这往往会使不平等扩大。具体而言,风险性最高的资产,包括产业资本(无论是19世纪家族企业的合伙股份还是20世纪上市公司的股份),收益率经常超过7%~8%,而风险不高的资产,收益率则低得多,18、19世纪的农地收益率普遍为4%~5%,21世纪初的房地产收益率则低至3%~4%。支票或储蓄账户中小额储备金的实际收益率经常接近1%~2%,甚至更低,当通货膨胀率超过此类账户微薄的名义利率时,其实际收益率甚至会变成负数。这是一个重要问题,后面还将详细讨论。

在此必须指出,图6.1~图6.4中的资本收入比重和平均收益率的计算方法分别是:把国民账户中所有资本收入相加(不管其法律上分类,包括租金、利润、股息、利息、版税等,不包括公债利息和税前利息),然后将总额除以国民收入(得出资本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表示为α),或者除以国民资本存量(得出平均资本收益率,表示为r)。[注释]从概念上讲,这个平均收益率包括各种不同资产和投资的收益,其目的实际上是测算某个社会整体的平均收益率,而不去考虑个体情况的差异。显然,有些人的收入高于平均收益,其他人则低一些。在研究个人收益在平均值上下的分布情况之前,自然应该先分析平均值的具体位置。

流量:比存量更难以估算

另一个重要提示与非工资劳动者的收入有关,他们的资本报酬很难与其他收入进行区分。

诚然,与过去相比,这个问题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今天的多数私人经济活动都围绕公司(一般是股份制公司)展开,所以公司账户与个人账户泾渭分明(个人只承担所投资本的风险,而不承担个人财富的风险,这源于“有限责任公司”这个革命性概念的出现,它在19世纪后半叶已被世界各地广泛采用)。在此类公司的账册上,劳动报酬(工资、薪金、奖金及支付给经理和为公司贡献劳动的雇员的其他费用)和资本报酬(股息、利息、为增加公司资本价值而进行再投资的利润等)截然分开。

合伙经营和独资经营有所不同:企业账户有时会与公司负责人的个人账户混为一谈,因为他既是所有者又是经营者。目前,在发达国家中约有10%的国内产值来自个人企业的非工资劳动者,这个数字相当于非工资劳动者占就业人口的比例。非工资劳动者大多在小企业(做商贩、工匠、餐馆员工等)和专业领域(做医生、律师等)工作。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一类别也包含大量的个体农户,但今天农户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消失了。在这些个人公司的账簿中,一般不可能区分出资本报酬:例如,一位放射科医生的收益既是他的劳动报酬,也是他使用的昂贵设备的产出。旅馆老板或小农场主也是这种情况。因此我们说,非工资劳动者的收入是“混合型”的,因为它包含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这也被称为“企业主收入”(entrepreneurial income)。

为了将混合收入在资本和劳动间进行分配,我使用了在其他经济成分中同样适用的平均资本—劳动划分法。这一选择随意性最小,所产生的结果看来与其他两种常用的方法接近。[注释]然而,这依然是一个近似值,因为在混合收入中,资本收入和劳动收入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就当下而言,这基本上没有区别:因为混合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很小,混合收入中资本收入所占比重的不确定性对国民收入的影响不会超过1%~2%。在早期,特别是在18、19世纪,那时的混合收入约占国民收入的一半还多,因此潜在不确定性要大得多。[注释]这就是为什么现有的对18、19世纪资本收入比重的估计只能当作近似值。[注释]

尽管如此,但我对这个阶段资本占国民收入比重(至少40%)的估计应该还是可靠的:在18、19世纪初的英国和法国,仅支付给房东的租金就占国民收入的20%,而且所有迹象都表明,农地(约占国民资本的一半)收益稍稍低于资本平均收益,但根据19世纪上半叶特别高的产业利润率来判断,应该远远低于产业资本收益。不过,由于现有数据的不完善,最好还是给出一个区间(35%~40%),比给出一个单一估算值更为稳妥。

对18、19世纪而言,估算资本存量价值可能比估算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流量更为准确。今天,这个结论在很大程度上依然如此。这就是我为什么像多数经济学研究人员以往所做的一样,强调资本/收入比的演变,而不着墨于资本—劳动划分。

资本纯收益概念

不确定性还有一个重要来源,即国民经济核算不考虑对于那些想要投资的人来说所必须付出的劳动,因此我认为图6.3和图6.4中的平均收益率有些高估了,所以我提出了所谓的资本“纯”收益率。准确地说,管理资本和“正规”金融中介(即银行、官方金融机构、房地产中介或合伙人提供的投资建议和投资组合管理服务)的成本显然被考虑在内,并在计算(这里所提到的)平均收益率时从资本收益中进行扣减。但“非正规”金融中介就不是这种情况:任何投资者都会花费时间—有时甚至是大量时间—来管理他的投资组合,决定哪项投资最可能实现利益最大化。这些努力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被看作纯粹的企业家劳动或某种商业活动。

当然,精确计算这种非正式劳动的价值相当困难,在某种程度上也相当随意,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会被国民经济核算忽略。从理论上讲,人们得去测算投资相关活动所花费的时间,再参照正规金融或房地产部门同等劳动的报酬,赋予这些时间相应的单位价值。有人也许还会猜想,在经济快速增长(或高通胀)时期,这种非正规成本还会更高,因为与经济近乎停滞的时期相比,在这样的时期,人们需要更频繁地调配投资项目,花更多的时间研究最佳投资机会。例如,很难让人相信,我们在法国观察到的“二战”后重建时期接近10%的平均资本收益率(英国稍低)就是资本纯收益率。如此高的收益很可能也包含一部分不容忽视的非正规的企业家劳动报酬。(在当今中国等新兴经济体中也可看到类似的收益率,它们的增长率也很高)。

为了说明问题,图6.3和图6.4中给出了我对英国和法国不同时期资本纯收益率的估值,是用观察到的平均收益率减去投资组合管理的非正规成本(即管理财富的时间价值)的近似估值(虽然可能过高)。这样得出的纯收益率一般比已知收益率低1~2个百分点,或许可以被看作最低值。[注释]尤其是,不同规模财富收益率的已知数据表明,规模经济在财富管理方面是非常重要的,最大规模财富的纯收益率明显高于这里提到的水平。[注释]

从历史角度看资本收益

我从估算中得出的主要结论如下:在法国和英国,从18世纪到21世纪,资本纯收益率一直围绕每年4%~5%这个中心值上下浮动,或者说大体在每年3%~6%这个区间内波动,其中没有明显的长期向上或向下趋势。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人们的财产遭到重大破坏,资本数次遭到冲击,纯收益率一度显著上升超过6%,但之后迅速地重返过去的较低水平。不过长期来看,资本纯收益率可能有所下降:18、19世纪经常超过4%~5%,但在21世纪初,随着资本/收入比回到过去观察到的较高水平,资本纯收益率似乎正在接近3%~4%。

关于最后一点,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因为缺少必要的时间跨度。我们不能排除在未来几十年,资本纯收益率回归高水平的可能性,特别是国际资本竞争日趋激烈,金融市场和机构同样日益复杂,更加复杂和多样的证券投资产品可能会带来高收益。

无论如何,长期以来资本纯收益率事实上的稳定性(或者说是从18、19世纪的4%~5%略微下降到当前的3%~4%,下降了20%~25%)对此项研究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事实。

为了正确理解这些数字,先来回顾一下18、19世纪资本向租金的传统转化比例,最普通、风险最低的资本形式(土地和国债最为典型)一般是每年5%左右:资本资产的估算价值相当于该项资产20年的收益,有时可能增加至25年(相当于年收益率4%)。

在19世纪初巴尔扎克、简·奥斯汀笔下,人们习以为常的是,资本和租金之间的等价关系是5%(较少情况下是4%)。小说家们一般不会论及资本的本质,倒是把土地和政府债券当成近乎完美的替代物,只去谈论租金收益。例如,小说中提到,一位主人公每年有5万法郎或2 000英镑租金,但不管这是来自土地还是政府债券。两者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在这两种情况下,收入都是确定和稳定的,足以支撑某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并将这种已经习惯了的显著社会地位一代代传递下去。

奥斯汀和巴尔扎克都认为,没有必要详细说明将一定数量的资本转化为年租金所需的收益率是多少:每个读者都心知肚明,需要大约100万法郎,才能得到5万法郎年租金(或者需要4万英镑资本,每年产生2 000英镑的收入),不管投资的是政府债券、土地还是其他。对19世纪的小说家和读者来说,财富与年租金之间的对应关系是不言自明的,从一种衡量尺度向另外一种转换是轻而易举的,好像两者完全可以同义互换。

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小说家和读者都知道,不管是高老头的面粉厂,还是《曼斯菲尔德庄园》里托马斯爵士在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某些投资需要人员因素的更多参与。而且,此类投资的收益自然更高一些,一般约为7%~8%,如果谈成一桩好买卖,收益甚至更高,就像赛查·皮罗托早期在香水业取得成功之后想在巴黎玛德莲区投资房地产一样。不过,大家都非常明白,当用来办理这些事情的时间和精力从利润中扣除以后(想想托马斯爵士被迫在西印度群岛花掉的漫长时间),最终得到的纯收益不会总是高于土地和政府债券投资4%~5%的收益率。换言之,额外收益大多是投入经营的劳动报酬,资本纯收益(包括风险溢价)一般不会高于4%~5%(这个数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算低)。

21世纪初的资本收益

资本纯收益率是如何确定的呢?即扣除包括用于投资组合管理的时间价值在内的所有管理成本之后,年资本收益率是多少?它为什么会从巴尔扎克、奥斯汀时期的大约4%~5%逐渐下降至今天的约3%~4%呢?

在试图回答这些问题之前,还有一个重要问题需要澄清。一些读者发现,考虑到他们不多的储蓄所获得的微薄收益,当前3%~4%的平均资本收益率已经相当不错了。这里有几点需要说明。

首先,图6.3和图6.4中显示的收益是税前收益。换言之,它们是在不对资本或收入收税的情况下资本能够得到的收益。在第四部分中,我会讨论这些税收在过去发挥的作用,以及随着国家间财政竞争日趋激烈,税收在未来可能发挥的作用。在目前这个阶段,简而言之,在18、19世纪,财政压力几乎不存在。财政压力在20世纪陡然升高并延续至今,于是与税前收益率相比,税后平均资本收益率长期以来下降得更多。当前,如果采取恰当的财政优化战略,资本及资本收入的税收水平可以变得相当低(一些特别有说服力的投资者甚至能获得补贴),但在多数情况下税收还是大量存在的。尤其是,要记住除了所得税,还有许多税种需要考虑:例如,房地产税降低了房地产投资的收益,公司税也是这样,降低了公司金融资本投资的收入。只有所有这些税收完全废除(有朝一日终会实现,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实际归于所有者的资本收益才会达到图6.3和图6.4那样的水平。把所有税收考虑在内,当前多数发达国家的资本收益平均税率约为30%。这是资本纯经济收益与个人所有者实际收益差别巨大的首要原因。

第二点重要说明你也需要牢记在心,即约3%~4%的纯收益率只是一个平均值,掩盖了巨大的个体差异。有些人唯一的资本是支票账户中的少量余额,对他们来说,收益率还是负数,因为这些余额不产生利息,且被通货膨胀吞噬掉了。储蓄账户的收益率经常追不上通货膨胀率。[注释]不过重要的是,即便有许多这样的个人,他们的财富总额依然较小。回想一下,发达国家的财富当前被划分成两个大致相等(或相当)的部分:房地产和金融资产。几乎所有金融资产都表现为股票、债券、共同基金和长期金融合同(例如年金或养老金)形式。不计息的支票账户当前只占国民收入约10%~20%,或者最多占财富总额(前面提到过,即国民收入的500%~600%)的3%~4%。如果加上储蓄账户,这个总数可以增加到国民收入的30%以上,或者刚刚超过财富总额的5%[注释]。支票账户和储蓄账户利息收入微乎其微,这个事实当然让存款人感到担心,但就资本平均收益而言,这个事实不太重要。

对于平均收益,更为重要的是要看到房屋的年租赁价值占国民财富总额的一半,一般是房产价值的3%~4%。例如,价值50万欧元的一套公寓每年产生1.5万~2万欧元租金(或者每月约1 500欧元)。倾向于自己拥有房产的人可以省下这笔租金。价格较为适中的房产也是这种情况:价值10万欧元的公寓每年产生3 000~4 000欧元租金(或者让房东免去这笔租金)。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小公寓的租金收益高达5%。作为大宗财富的主要资产,金融投资的收益仍然较高。总体算来,正是此类对房地产和金融工具的投资,占据了私人财富的主要部分,并提高了平均收益率。

实际资产和名义资产

第三点需要澄清的是,图6.3和图6.4中显示的收益率是实际收益率。换言之,如果试图从这些收益中剔除通货膨胀率(当前发达国家一般为1%~2%),那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原因很简单,之前也谈到了:家庭财富的主体由“实际资产”(即与实际经济活动直接相关的资产,比如房产或公司股份,它们的价格随着相关经济活动发生变化)构成,而不是由“名义资产”(价值固定在名义初始价值上的资产,比如储存于支票或储蓄账户中,或者投资于通货膨胀影响的国债的一定数额的资金)构成。

名义资产容易受到实际通货膨胀风险的影响:如果把1万欧元投入支票或储蓄账户,或者非通胀指数化的政府债券或公司债券,那么10年后这笔投资依然价值1万欧元,即便在此期间消费价格已经翻番。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这笔投资的真实价值下跌了一半:拿着这笔投资,你所能享受的商品和服务减半,所以你10年后的收益率为–50%,在此期间获得的利息也许能(也许不能)补偿这笔损失。在价格上涨剧烈的时期,“名义”利率,即剔除通货膨胀率之前的利率,会上涨到很高水平,通常比通货膨胀率还高。可是,投资者的业绩取决于什么时候进行投资,交易各方当时对未来的通货膨胀有什么预期等;而“实际”利率,即剔除通货膨胀率之后实际获得的收益,根据情况不同,有可能是显著的负数,也有可能是正数。[注释]无论是什么情况,要想知道名义资产的实际收益,就必须从利率中剔除通货膨胀率。

对于实际资产,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房地产价格,和公司股票、共同基金投资的价格相似,一般至少会与消费价格指数一样迅速上涨。换言之,我们不仅不必从此类资产的年租金或红利中扣减通货膨胀,还需要在出售资产时,在年度收益上增加资本收益(某些情况下需要扣减资本损失)。关键问题是,实际资产远比名义资产更具代表性,它们一般占家庭总资产的3/4还多,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达到9/10。[注释]

在第五章分析资本积累时,我得出结论,认为这些不同的效应最终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相互抵消。具体地说,如果着眼于1910~2010年的所有资产,我们会发现它们的平均价格好像与消费价格指数一样同比例提高,至少速度接近。的确,对于某种特定的资产而言,可能会有大量的资本收益或损失(特别是,名义资产会带来资本损失,并由实际资产的资本收益来补偿),而且在不同时期收益或损失大不相同:资本相对价格在1910~1950年间大幅下降,而在1950~2010年间不断上涨。在这些情况下,最理性的方法是采纳以下观点,即图6.3和图6.4中提到的资本平均收益,它是用年度资本收入流量(来自租金、股息、利息和利润等)除以资本存量而得出的,因此忽略了资本收益和资本损失,是对长期资本平均收益的一种很好的估算。[注释]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研究任何一种具体资产的收益时,都不需要加上资本收益或减去资本损失(尤其是,在计算名义资产收益率时要用名义收益率减去通货膨胀率)。但是,如果不加上资本收益,而从所有形式的资本收益中减去通货膨胀,那就没有多大意义了。平均资本收益一般情况下足以抵消通货膨胀效应。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显然我不否认通货膨胀在某些情况下会对财富、财富收益和财富分配产生实际影响,不过这种影响更多的是不同资产类别之间的财富再分配,而不是长期的结构性影响。例如,我在前面说过,两次世界大战之后,主要就是因为通货膨胀,导致发达国家公债价值大幅缩水。但如果通货膨胀率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居高不下,投资者就会通过投资实际资产来保护自己。有充分理由相

信,大宗财富经常是很长时间内高度指数化的、高度分散的资产,而小型财富(一般是支票或储蓄账户)是受通货膨胀影响最大的资产。

诚然,有人会指出,通货膨胀从19世纪的0过渡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2%,导致了资本纯收益小幅下降,因为在零通货膨胀率体制下,做食利者相对容易(过去积累的财富没有被价格上涨稀释的风险),而今天的投资者必须花时间在不同资产种类间进行重新配置,以寻求最佳投资策略。不过,重申一次,大宗财富不一定是受通货膨胀影响最大的财富,过去依靠通货膨胀降低财富积累影响的做法也不一定是实现目标的最好方式。我将在接下来的第三部分重新讨论这个重要问题,研究一下不同规模投资者获取实际收益的办法,然后在第四部分中,比较各种影响财富分配的制度和政策,首先就包括税收和通货膨胀。就目前而言,只需要了解,通货膨胀在对财富进行重新分配方面发挥了作用—有时令人满意,有时则不能令人满意。不管怎样,通货膨胀对平均资本收益的潜在影响相当有限,远远小于表面上的名义效应。[注释]

资本有什么用处?

前面我已经运用最完整的历史数据,阐明了资本收益是如何随着时间而演变的。现在我将试着解释所发现的变化。在一个特定的社会,处于一个特定的时间点上,资本收益率是如何确定的呢?哪些主要社会和经济力量在起作用,这些力量为什么会随着时间而变化?关于21世纪的资本收益率将如何变化,我们又能做出哪些预测呢?

按照最简单的经济模型,假设资本和劳动力市场是完全竞争市场,那么资本收益率应该完全等于资本的“边际生产率”(即增加一个单位劳动要素所增加的产量)。在更复杂也更现实的模型中,资本收益率还取决于有关各方的相对议价能力。根据情况不同,它可能高于或低于资本边际生产率(特别是因为这个数量并不总是能精确测量)。

总之,资本收益率是由以下两种力量决定的:一是技术(资本有什么用处?),二是资本存量的充足度(资本过多会扼杀资本收益)。

技术理所当然发挥着关键作用。如果作为生产要素,资本毫无用处,那么从定义上讲,它的边际生产率就是零。理论上讲,设想这么一种社会,资本在生产过程中毫无用处:没有投资能够增加农地的生产率,没有工具或机器能够提高产量,居者有其屋并不比风餐露宿增加多少幸福感。然而在这样的社会,资本依然可以作为单纯的价值储存手段发挥重要作用,人们可能愿意积累成堆的食物(假设条件允许这样储存),以防未来可能发生的饥荒,或者仅仅出于审美原因(可能是在食物堆上添加成堆的珠宝和其他装饰物)。抽象地说,谁也不可能阻止我们想象这样一个社会,它的资本/收入比β非常高,而资本收益率r确实为零。在这种情况下,资本占国民收入的比重(α=r×β),也会是零。在这样的社会里,所有国民收入和产出都归功于劳动。

我们当然有权想象这样的社会,但在所有已知人类社会中,包括最原始的社会,情况都不是这样的。在所有文明中,资本发挥着两项经济功能:首先,它提供了住宅(更准确地说,资本产生了“住宅服务”,它的价值以相应的租赁价值来衡量,其定义为与风餐露宿相比,在房屋里睡觉和生活所带来的幸福感的增量);其次,它充当了一种生产要素,在需要土地、工具、大楼、办公室、机器、基础设施、专利等的生产过程中生产其他商品和服务。在历史上,最早的资本积累形式包括工具以及土地(围栏、灌溉、排水等)和基本居所(洞穴、帐篷、棚屋等)的改善。后来逐渐产生了形式更为复杂的产业资本和商业资本,还有不断改善的居住形式。

资本边际生产率的概念

具体地讲,资本边际生产率是指增加一个单位资本所增加的生产价值。比如,假设在某个农业社会,一个人拥有相当于100欧元的额外土地或工具(土地和工具的普遍价格已给定),他每年可以额外获得相当于5欧元的粮食产量(所有其他条件都相等,尤其是使用劳动力的数量),那么我们就可以说,100欧元投资的资本边际生产率是5欧元,或每年5%。在完全竞争的条件下,这是资本(土地或工具)所有者每年应从农业工人那里获得的收益率。如果资本所有者试图获得超过5%的收益率,工人就得从其他资本家那里租赁土地和工具。如果工人想支付不超过5%的收益,那么土地和工具就会被转给另一位工人。显然,某些情况下,在租赁土地和工具或购买劳动力方面(后者应该叫作“买方垄断”而不是垄断),地主处于垄断地位,资本所有者可以强加一个高于其资本边际生产率的收益率。

在更为复杂的经济中,资本有更多种多样的用途—人们既可以在农业中也可以在住宅、工业或服务企业中投入100欧元—那么资本的边际生产率可能难以确定。从理论上说,这是金融中介(银行和金融市场)体系的功能:为资本找到最佳用途,以使每单位资本都能投入到生产率最高、投资者收益最高的地方(如果需要,可以翻遍地球)。如果一个资本市场能够让每单位资本投到最富成效的地方,在经济允许的情况下获得最多的边际产出,这样的资本市场就被称为“完美”的市场。如果可以的话,这还能作为高度分散化的投资组合的一部分,资本所有者可以获得无风险的平均收益,同时使中介成本最小化。

实际上,金融机构和股票市场一般远远达不到这么理想和完美。它们经常成为长期动荡、投机浪潮和市场泡沫的源头。的确,要为每单位资本找到最佳用途可不是简单的任务,别说在全世界,就是在一国之内也不容易。更有甚者,“短期行为”和“伪造账目”有时反倒成了立即实现私人资本收益最大化的捷径。然而,不管制度有多么不完善,显然金融中介体系在经济发展史上还是发挥了核心作用。这个过程总是涉及众多角色,不只是银行和正规金融市场,例如在18、19世纪,公证人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们把投资者和需要融资的企业主撮合在一起,比如开面粉厂的高老头和想投资房地产的赛查·皮罗托。[注释]

这里必须阐明,在某一特定社会,资本边际生产率的概念与资本—劳动划分的制度和规则(或者根本不存在规则)无关。例如,如果土地和工具所有者利用自有资本,他们很可能不会为自我投资所产生的资本收益单独记账。不过,这一资本依然有用,其边际生产率是相同的,与向外部投资者支付收益没有区别。即便一种经济制度愿意将所有或部分资本存量集体化,或者在极端情况下(如苏联)消灭所有私人资本收益,情况也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私人收益小于“社会”资本收益,但后者依然被定义为额外一单位资本所产生的边际生产率。即便资本所有者没有出更多的力,他们依然可以凭财产所有权(自己或先祖以往的储蓄)获得这一边际产品,这种情况是有益和公正的吗?这显然是一个重要问题,但我不在这里讨论。

资本过多会扼杀资本收益

资本过多会扼杀资本收益:无论构建资本—劳动划分的规则和机制是什么,我们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随着资本存量的递增,资本边际生产率递减。例如,如果每名农业工人已经有数千公顷土地要耕种,那么每增加一公顷土地,额外收益会非常有限。同样,如果一个国家已经建造了大量住宅,每位居民都拥有数百平方英尺的居住空间,那么每增加一处房屋,所增加的幸福感(按照某个人为住进这所房屋所要支付的额外房租来测算)可以忽略不计。各类机器和设备也是如此:数量超过某个水平,边际生产率就会递减。(虽然启动生产可能只需要最小数量的工具,但最终还是会达到饱和状态。)反之,如果在某个国家,人口数量庞大,必须分享有限的土地供应、稀缺的住宅和少量的工具,那么每增加一个单位的资本,其边际产出自然非常大,幸运的资本所有者会不失时机地利用这一机会。

因此,有趣的不是资本边际生产率是否随着资本存量的递增而递减(显然如此),而是递减的速度有多快。尤其是,这里的核心问题是当资本/收入比β递增时,资本收益率r会递减多少(假设其等于资本边际生产率)。可以考虑两种情况:如果资本/收入比β增大,资本收益率r超比例下跌(例如,β增加一倍,而r下跌一半以上),那么资本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α=r×β)下降。换言之,资本收益的减少高于资本/收入比增加的补偿。反过来说,如果β增大,而r下降幅度小(例如,如果β增加一倍,而r下降不到一半),那么资本收入比重(α=r×β)也增加。在这种情况下,与资本/收入比增大相比,资本收益率下降的效应仅仅是为了缓解和减轻资本收入比重的增加。

根据英国和法国的历史演变,从长期来看,第二种情况好像更有意义:资本收入比重α,与资本/收入比β一样,都走出了一条U形曲线(18、19世纪水平较高,20世纪中期下降,20世纪末、21世纪初则反弹)。不过,资本收益率r的演变显然降低了这一U形曲线的波幅:“二战”后资本极其稀缺,资本收益率特别高,这符合边际生产率递减的原则。但这一效应不太强,还不足以反转资本/收入比β的U形曲线,进而将资本收入比重(α)转化成一条倒U形曲线。

重要的是,依然需要强调上述两种情况在理论上都是可能的。一切都取决于变幻莫测的技术,或者更准确地说,一切都取决于能够把资本和劳动结合起来,生产出社会所需要的各种商品和服务的可用技术的范围。在思考这些问题时,经济学家经常使用“生产函数”这个概念,这是一个反映给定社会里各种技术可能性的数学公式。生产函数的一个特征是,它确定了资本与劳动之间的替代弹性。也就是说,它测量的是,为了生产所需的商品和服务,资本替代劳动,或者劳动替代资本的难易程度。

例如,如果生产函数的系数完全固定,那么替代弹性为零:每名农业工人恰好需要1公顷土地、1件工具(或者每名产业工人需要1台机器),不多不少。如果1名工人多1/100公顷土地或多1件工具,额外资本的边际生产率将是零。同样,对于可用资本存量,如果工人数量多1人,增加的工人也不可能有效地工作。

反之,如果替代弹性无穷大,那么资本(或劳动)边际生产率则与可用资本和劳动的数量完全无关。尤其是,资本收益率是固定的,不取决于资本数量:按照固定百分比,总是能够积累更多资本和增加产量,比如每单位资本每年额外增加5%或10%。设想在一个完全自动化的经济体中,只需要增加更多资本,就能随意提高产量。

实际上,这两种极端情况都没有意义:第一种缺乏想象力,第二种在技术上过度乐观(或者对人类过度悲观,观点因人而异)。有意义的问题是,劳动与资本的替代弹性大于1还是小于1。如果弹性在0和1之间,那么资本/收入比β递增的幅度将小于资本边际生产率递减的幅度,从而使资本收入比重α递减(假设资本收益取决于其边际生产率)。[注释]如果弹性大于1,资本/收入比β递增的幅度将大于资本边际生产率下降的幅度,于是资本收入比重α递增(仍假设资本收益率等于其边际生产率)。[注释]如果弹性恰好等于1,则这两种效应相互抵消:资本收益递减的比例正好等于资本/收入比β递增的比例,于是其乘积α=r×β不变。

超越柯布-道格拉斯:资本—劳动划分的稳定性问题

替代弹性恰好为1的例子与所谓的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相似,这个函数以经济学家查尔斯·柯布和保罗·道格拉斯命名,他们于1928年首先提出。根据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尤其是无论有多少可用资本和劳动,资本收入比重α总是等于一个固定系数,也可认为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参数。[注释]

例如,如果α=30%,那么不管资本/收入比是多少,资本收入总是国民收入的30%(劳动收入是70%)。如果储蓄率和增长率使长期资本/收入比(β=s/g)相当于6年的国民收入,那么资本收益率就是5%,资本收入比重就是30%。如果长期的资本存量只是3年的国民收入,那么资本收益率将上升到10%。如果储蓄率和增长率使资本存量相当于10年的国民收入,那么资本收益率就会降至3%。在所有情况下,资本/收入比都是30%。

“二战”后,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经保罗·萨缪尔森推广后)在经济学教科书中风靡一时,原因有好有坏,包括其简洁性(经济学家喜欢简单的故事,即便它们只是近似正确),但首要原因还是由于资本—劳动划分的稳定性使社会秩序看起来相当和平、和谐。实际上,资本收入比重的稳定性(假设这被证明是正确的)绝不会确保和谐:它反倒与极端的资本所有权不平等和收入分配不平等相伴相生。而且,与一些普遍的看法相反,资本收入比重的稳定性绝不意味着资本/收入比的稳定性,不同时期、不同国家很容易呈现不同的数值,特别是,资本所有权实质上存在国际不平衡。

不过,我想强调的是,与资本—劳动划分完全稳定的想法相比,历史现实更为复杂。柯布–道格拉斯假说有时能非常接近某几次周期或某些行业的情况,而且无论如何,它是进行深入思考的有益出发点。但是,这一假说不能像我所收集的数据那样,很好地解释长期、短期或中期历史形态的多样性。

这的确没什么意外的,因为柯布和道格拉斯首先提出这一假说时,经济学家只有极少历史数据可以运用。在1928年发表的研究论文中,这两位美国经济学家使用了1899~1922年美国制造业的数据,归于利润的收入比重的确具有某种稳定性。[注释]这个想法好像是英国经济学家阿瑟·鲍利首先提出的,他于1920年出版了一本关于1880~1913年英国国民收入分配的重要著作,其主要结论是:资本—劳动划分在这个时期一直相对稳定。[注释]不过很显然,这些作者研究的时间段相对短暂;尤其是,他们没有尝试拿这一结果与19世纪初的估计做比较(更别说18世纪了)。

此外,正如之前指出的那样,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甚至整个“冷战”时期,这些问题引起了非常强烈的政治争议,不利于冷静地考虑事实情况。保守派和自由派经济学家都热衷于说明增长让所有人受益,因此钟情于资本—劳动划分非常稳定的想法,即便这有时意味着无视数据或忽视资本收入比重日益增加的时期。出于同样的原因,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喜欢说明资本收入比重一直上升而工资停滞,即便这样有时需要扭曲数据。1899年,爱德华·伯恩斯坦鲁莽地声称工资在上涨,与现有政权合作,工人阶级将大有可图(他甚至准备担任德意志帝国议会的副主席),结果他在汉诺威德国社会民主党国会上全票胜出。1937年,年轻的德国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于尔根·库钦斯基对鲍利及其他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发起了攻击,他后来成为东柏林洪堡大学著名的经济史教授,1960~1972年发表了里程碑式的38卷世界工资史。库钦斯基辩称,从工业资本主义开始到20世纪30年代,劳动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一直平稳下降。19世纪的上半叶或者前2/3的时间是这种情况,但从整个时期看这个说法就错了。[注释]在此之后的数年中,学术期刊里一片论战。1939年,在一向崇尚冷静辩论的《经济史评论》中,弗雷德里克·布朗明确支持鲍利,称其为“伟大学者”和“严谨的统计学家”,而他认为库钦斯基不过是一个“操纵者”,这个指控有些不着边际。[注释]同样在1939年,凯恩斯站到了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一边,声称资本—劳动划分的稳定性是“所有经济学中最为明确的规律之一”。这个说法至少可以说是草率的,因为凯恩斯基本上依赖的只是20世纪20年代英国制造业的数据,而这些数据不足以确立一个普遍性规律。[注释]

在1950~1970年(事实上可以推迟至1990年)出版的教科书中,资本—劳动划分的稳定普遍被描述成毫无争议的事实,但是很遗憾,这个所谓的定律所适用的时段却从来没有被明确界定过。多数作者使用的数据不早于1950年,没有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或20世纪初作比较,更别说18世纪、19世纪了。不过,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许多研究成果提到,在发达国家中,1970年后利润和资本占国民收入的比重显著提升,与此同时,工资和劳动的比重出现下降。因此,普遍接受的稳定理论开始遭到质疑。21世纪初,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表了几份官方报告,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这是此问题开始被严肃对待的信号)。[注释]

据我所知,本书研究的新颖之处在于,它着眼于18世纪以来资本/收入比的变化,第一次试图把资本—劳动划分和最近资本收入比重增加的问题放到更广阔的历史背景当中。鉴于可利用的史料资源不完善,这种做法固然有其局限性,但我认为这能让我们更好地思考这些重要问题,并从全新的视角看待这个问题。

21世纪的资本—劳动划分:弹性大于1

我首先来分析柯布–道格拉斯模型在研究长期演变上的不足。从长期来看,资本和劳动之间的替代弹性好像大于1:资本/收入比β增加似乎能导致资本收入比重α稍有增加,反之亦然。直觉告诉我们,资本从长期来看有多种不同用途。事实上,我们观察到的历史演变表明,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资本总是可以找到一些新的有益的用途,例如建造和装饰房屋的新方法(房顶上的太阳能板或数字照明控制设备)、更加精密的机器人和其他电子设备,医学技术也需要越来越多的资本投入。在一个多元化的发达经济体中,资本的用途非常丰富,替代弹性通常大于1,要理解这一点,就不难想象一个完全自动化、资本能自我增值的经济体(相当于替代弹性无穷大)。

显然, 21世纪资本和劳动替代弹性很难预测。基于历史数据,我们可以估算弹性在1.3~1.6。[注释]但是,这个估算不仅不确定、不精确,而且没有理由认为未来的技术会表现出与过去一样的弹性。看来,唯一相对确定的是资本/收入比β递增的趋势。我们已经通过近几十年发达国家的发展情况观察到这一点,这一趋势还可能向其他国家蔓延,如果增长(尤其是人口增长)在21世纪放缓,很可能伴随着资本收入比重α的持久增大。无疑,随着β增大,资本收益率r很可能下降。但是根据历史经验,最可能的结果是数量效应会超过价格效应,也就是积累效应会超过资本收益率的下降。

的确,现有数据表明,1970~2010年,在多数发达国家资本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出现上涨,与资本/收入比上涨相似(见图6.5)。不过请注意,这种上升趋势不仅与替代弹性大于1相一致,也与过去几十年间资本相对劳动的议价能力上升相一致,其间资本流动性上升,急于吸引投资的国家之间竞争加剧。这两种效应近年来很可能相互强化,未来这种情况还可能持续。不管怎样,必须指出的是,在防止资本/收入比β随着资本收入比重α稳步上升方面,并不存在自我校正的机制。

图6.5 1975~2010年发达国家的资本收入比重

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传统农业社会:弹性小于1

我刚才已经说明了,当代经济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存在很多资本替代劳动的机会。有趣的是,在以农业为基础的传统经济中并不完全是这种情况,因为资本的主要形式是土地。现有历史数据清晰地表明,传统农业社会的资本劳动替代弹性明显小于1。尤其是,为什么在18世纪、19世纪美国的土地价值(按资本/收入比和地租来衡量)明显低于欧洲,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是,新大陆土地更为丰饶。

这也完全符合逻辑:如果资本是劳动现成的替代方式,那它必然以各种形式存在。对任何一种资本形式(最好的例子是农地)来说,一旦超过某个临界点,价格效应就会超过数量效应。如果整个大洲仅供几百个人随意使用,按理说土地价格和地租显然会下降至接近零的水平。没有什么能比新大陆和旧世界的相对土地价值和地租更好地阐释“资本泛滥扼杀资本收益”这句格言了。

人力资本是错觉吗?

现在是时候转向一个重要问题了:随着历史的发展,人力资本显然越来越重要,这难道是一个错觉吗?我来更准确地重新表述这个问题。许多人认为,发展过程和经济增长的主要特征是,人类劳动、技能和知识在生产过程中越来越重要。虽然对这一假说的表述并非一直很明确,但一个合理的解释是,技术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劳动要素现在发挥着更大作用。[注释]实际上,对资本收入比重长期下降做出这种解释似乎是合理的,1800~1810年是35%~40%,2000~2010年是25%~30%,相应的劳动收入比重从60%~65%提升至70%~75%。劳动收入比重之所以上升,只是因为劳动在生产过程中变得更为重要。因此,正是人力资本的增长才导致流向土地、建筑和金融资本的收入比重下降。

如果这一解释是正确的,那么它所指出的这种变革的确是巨大的。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首先,正如前文指出的,我们现在对此还没有充分的历史依据,无法对资本收入比重的长期演变做出适当的判断。在未来几十年,资本收入比重很有可能增长到19世纪初的水平。即使技术的结构形态以及资本和劳动的相对重要性不发生变化(虽然劳动和资本的相对议价能力会发生变化),即使技术只有微小的变化(我认为可能性更大),变革也有可能出现。不过,资本/收入比的增加会促使资本收入比重接近或超越历史峰值,因为资本与劳动的长期替代弹性显然大于1。这项研究迄今最为重要的启示是:现代技术仍然使用大量资本,更重要的是,因为资本有许多用途,人们可以积累巨额资本,而收益率也不会下降至零。在这些情况下,即使技术变化有利于劳动,资本收入比重也没有理由一直下降。

其次,长期看来,资本收入比重很可能从35%~40%下降到25%~30%,我认为这是相当合理和突出的现象,但还不足以改变文明进程。显然,技术水平在过去两个世纪显著提高。但是,产业、金融和房地产资本的存量也实现了巨大增长。有些人认为资本已经不再重要,我们已经不可思议地从一个基于资本、遗产和亲缘关系的文明走向了一个基于人力资本和才华天赋的文明;仅仅由于技术的变化,有钱有势的股东就已经被才华横溢的经理人取代。到第三部分转向研究个人收入和财富分配不平等时,我会回过头来讨论这个问题,目前不可能给出正确的答案。但我已经对这种盲目乐观提出了足够多的提醒:资本还没有消失,就是因为它还有用,甚至不会逊于巴尔扎克和奥斯汀的时代,在未来也很可能依然如此。

资本—劳动划分的中期变化

我已经说明了,声称资本—劳动划分完全稳定的柯布–道格拉斯假说,无法完美地解释资本—劳动划分的长期演变。可以说,短期、中期演变(在某些情况下会延续相当长的时期)也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目睹这些变化的当代人尤其这样认为。

我在导言中简要讨论过一个最重要的例子,即工业革命初期(1800~1860年)资本收入比重无疑是升高的。我们拥有英国的最完整数据,现有的历史研究成果,尤其是罗伯特·艾伦(他把工资的长期停滞命名为“恩格斯停顿”)的研究成果,表明资本占国民收入的比重从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35%~40%增加了10个百分点,达到19世纪中期的45%~50%—当时马克思撰写了《共产党宣言》,并着手写作《资本论》。这些史料来源也表明,这一升高变化大体上得到了补偿,1870~1900年资本收入比重出现相应幅度的下降,之后1900~1910年又稍有上升,最终19、20世纪之交时的资本收入比重与法国大革命、拿破仑时代的情况没有太大差别(见图6.1)。因此,我们说有一个中期运动轨迹,而不是一个长期趋势。不过,19世纪上半叶10%的国民收入转移绝不能视而不见:具体而言,这个时期经济增长的主体部分流向了利润,而客观上已经非常可怜的工资却停滞不前。艾伦称,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大批劳动力从农村流向城市,以及技术变革提升了资本生产率(反映为生产函数的结构性变化)—简言之,即技术的日新月异。[注释]

法国现有的历史数据也表明了类似的年代变化。特别是,所有资料都显示,在1810~1850年,尽管产业增长强劲,工资依然严重停滞。让·布维尔和弗朗索瓦·菲雷在有关法国领先的产业公司著作中,用收集到的数据证实了这种年代变化:利润比重增加至1860年,然后1870~1900年间减少,1900~1910年间又再次上升。[注释]

我们关于18世纪以及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数据也表明,在大革命前几十年,归于地租的收入比重递增(与阿瑟·扬对法国农民痛苦处境的观察相似)[注释],1789~1815年工资显著增长(土地重新分配以及动员劳动力满足军事冲突需要可以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注释]王政复辟和七月王朝时期,下层社会回首大革命时期和拿破仑时代时,他们当然会怀念以前的美好时光。

资本—劳动划分的这些短期、中期变化出现在许多不同的时间,作为提醒,我在图6.6~图6.8中列出了法国1900~2010年的年度演变情况,并将公司增加值中工资与利润划分的演变与国民收入中地租比重的演变区分开来。[注释]特别要注意,工资和利润划分在“二战”以来经历了三个明显不同的阶段:1945~1968年利润急剧上升,紧接着1968~1983年利润比重显著下降,然后1983年后迅速上升,到20世纪90年代初稳定下来。我在后面几章会讨论收入不平等的动力,到时还将对这种高度政治化的年代变化做更多分析。请注意,1990~2010年间,尽管利润比重稳定下来,但从1945年起,国民收入中流向租金的比重稳步上升,这意味着流向资本的整体比重持续增加。

图6.6 1900~2010年法国公司增加值中利润的比重

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图6.7 1900~2010年法国房租占国民收入的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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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8 1900~2010年法国资本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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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马克思和利润率下降的反思

在即将考察完资本/收入比和资本—劳动划分的历史动态时,有必要指出我的结论与卡尔·马克思的结论之间的关系。

对马克思来说,“资产阶级自掘坟墓”的核心机制类似于我在导言中所说的“无限积累原则”:资本家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资本,最终必然导致利润率(即资本收益率)下降和自身的灭亡。马克思没有使用数学模型,而且他的文章并非总是清晰明朗,所以我们难以确定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要解读他的思想,一个具有逻辑一致性的办法是考虑β=s/g这个动态规律及其增长率g为零或无限接近零的特殊情况。

大家应该还记得,g衡量的是长期结构性增长率,即生产率增长和人口增长的总和。罗伯特·索洛于20世纪50年代出版了关于增长的著作。在此之前的19世纪和20世纪初的所有经济学家,包括马克思,都没有明确认同和表述过生产率持续增长带动结构性增长的想法。[注释]在那个时代,这是一个隐性假说,即产量的增长,尤其是制造业产量的增长,可以主要解释为产业资本的积累。换言之,产量之所以增长,只是因为每个工人得到了更多机器和设备的支持,而不是因为(在特定劳动和资本条件下)生产率本身提高了。今天我们知道,只有生产率提高了,长期结构性增长才有可能。不过,由于缺乏历史视角和可靠的数据,这个道理在马克思时期并非显而易见。

在缺乏结构性增长的地方,生产率和人口增长率g为零,我们就遇上了一个接近马克思所描述的逻辑矛盾。如果储蓄率s为正数,意味着资本家坚持每年积累越来越多的资本,以增强实力、延续优势,或者只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很高,那么资本/收入比会无限增加。更一般地说,如果g接近零,那么长期资本/收入比β=s/g会趋向无限大。而且如果β非常大,那么资本收益r必然越来越小,越来越接近于零,否则资本收入比重α=r×β最终会吞噬掉所有国民收入。[注释]

因此,马克思指出的这种动态不一致性相当于一种真实的困境,唯一的逻辑出口就是结构性增长,这是(在一定程度上)平衡资本积累过程的唯一办法。资本主义第二定律(β=s/g)表明,只有生产率和人口的永恒增长才能补偿新资本单位的永恒增加。否则,资本家的确在自掘坟墓了:他们要么在阻止利润率下降的绝望战斗中相互毁灭(例如,德国和法国在1905年、1911年摩洛哥危机中为争夺最好的殖民地而兵戎相见),要么强迫劳动者接受国民收入中越来越小的比重,最终导致无产阶级革命因而资本被全面没收。不管怎样,资本终因其内在矛盾而逐渐遭到破坏。

马克思思想中实际上有这样一个模型(即基于资本无限积累的模型),他数次使用资本密集度很高的工业企业的账本,就证明了这一点。例如,在《资本论》第一卷中,他使用了一家纺织厂的账本,他说这是账本“主人”转让给他的。账本显示,生产过程中使用的固定资本和可变资本总量与一年总产值的比率非常高,已经明显超过了10。这种水平的资本/收入比的确令人震惊。如果资本收益率为5%,那么工厂产值的一半多要被划入利润。马克思和许多忧心忡忡的当代观察家当然会问:这种情形将如何演变(特别是因为工资从19世纪初就停滞不前了)?这种资本超密集的产业发展会形成什么样的长期社会经济均衡?

马克思也是1820~1860年英国议会报告的忠实读者,他用这些报告来证明工人的悲惨、车间的事故、糟糕的卫生条件和产业资本家普遍的贪婪。他也使用了对不同来源利润征税的统计数字,表明19世纪40年代英国产业利润迅速增长。马克思甚至以非常印象派的方式,尝试使用遗嘱认证的统计数字,以表明拿破仑战争以来英国财富的急剧增加。[注释]

问题是,尽管马克思有这些重要直觉,但他通常没有系统地对待手头的统计数字。尤其是,他甚至不去弄清他所看到的某些工厂账本上的高资本密集度,是代表了英国经济的整体情况,还是某个经济行业的特殊情况。再收集几十个类似的账本,他就可以弄得更明白。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著作主要涉及的是资本积累问题,却不参考从18世纪初到19世纪许多人为估算英国资本存量而做出的努力。这些人当中有1800~1810年帕特里克·科尔昆,还有19世纪70年代的吉芬。[注释]马克思根本没注意身边关于国民经济核算的著作,更令人遗憾的是,这本来可以让他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他对这段时间私人资本大量积累的直觉,更可以阐明他的解释模型。

超越“两个剑桥”

不过,非常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承认,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国民经济核算及其他统计数据是不充分的,无法正确理解资本/收入比的动态。尤其是,对国家资本存量的估算比对国民收入、国内产值要多得多。直到20世纪中叶,经历了1914~1945年的冲击,情况则正好相反。这很可能解释了为什么资本积累及动态均衡问题会长时间持续激起争论、引发混乱。20世纪五六十年代著名的“剑桥资本争论”(Cambridge capital controversy)就是很好的例子(也称为“两个剑桥之争”,即英国的剑桥对阵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剑桥)。

简要回顾一下这场争论的主要观点:当20世纪30年代末经济学家罗伊·哈罗德和埃弗塞·多马首先引入公式β=s/g时,通常使用成g=s/b。特别是哈罗德,他声称b是固定的,取决于技术水平(比如生产函数中有固定系数,劳动和资本不可能相互替代),所以增长率完全决定于储蓄率。如果储蓄率为10%,而技术所决定的资本/收入比为5%(1个单位的产出正好需要5个单位的资本,不多不少),那么一个经济体生产能力的增长率就是每年2%。但是由于这个增长率必须等于人口的增长率(以及生产率的增长率,当时还定义不清),结果增长变成了本质上不稳定的过程,是“在刀刃上”的平衡。资本要么太多、要么太少,从而导致产能过剩和投机泡沫甚或是失业,或者两者都有(根据不同行业和年份而定)。

哈罗德的直觉并非完全错误,而且他著书立说时正值“大萧条”时期,那本身就是宏观经济极其不稳定的明显信号。实际上,他所描述的这个机制显然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增长过程总是反复无常:储蓄和投资的决定一般是由不同个人出于不同原因做出的,要在国家层面上让储蓄与投资协调一致,的确是一个结构复杂和混乱的现象,尤其是因为在短期内经常难以改变资本密集度和生产组织。[注释]不过,资本/收入比长期来看相对灵活,数据中大量的历史变化清晰地表现出这一点,而且资本与劳动的替代弹性在长期内明显大于1。

1948年,针对g=s/β这个规律,多马提出了一个比哈罗德更乐观、更灵活的版本。多马强调这样一个事实,即储蓄率和资本/收入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互调节。更为重要的是,索洛于1956年引入了一个具有可替代因子的生产函数,让人可以把公式反转过来,写成β=s/g。从长远来看,资本/收入比因储蓄率和结构性增长率的变化而变化,而不是相反。然而,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主要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的经济学家(包括索洛和捍卫有替代因子的生产函数的萨缪尔森)与在英国剑桥工作的经济学家(包括琼·罗宾逊、尼古拉斯·卡尔多和卢伊季·帕西内蒂)继续争论。后者(有时不无困惑地)在索洛的模型中看到了增长总能实现完美平衡的断言,因而否定了凯恩斯赋予短期波动的重要性。直到20世纪70年代,索洛的所谓新古典增长模型才最终获得胜利。

事后重温这场争论中的交锋,很显然,辩论时常带有明显的后殖民主义意味(英国从亚当·斯密时期就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占上风,美国经济学家试图从英国同行的历史束缚中摆脱出来,而英国人则试图捍卫凯恩斯的理念,他们认为美国经济学家背叛了凯恩斯)。与其说它启蒙了经济思想,倒不如说它搞乱了经济思想。英国人的怀疑毫无理由。索洛和萨缪尔森深信,增长过程从短期来看不稳定,宏观经济稳定需要凯恩斯政策,而且他们认为第二定律(β=s/g)只是一个长期规律。不过,美国经济学家(他们有些出生在欧洲,比如弗兰科·莫迪利亚尼)倾向于夸大他们发现的“平衡增长路径”的影响。[注释]的确,第二定律(β=s/g)描述的是所有宏观经济变量(包括资本存量、收入和产出流量)长期同步前进的增长模型。尽管如此,且不说短期波动这个问题,这种平衡增长也不能保证和谐分配财富,也绝不意味着资本所有权中不平等的消失或减少。此外,与最近流行的看法相反,第二定律(β=s/g)也绝不会排除资本/收入比随着时间推移、因国家的不同而出现大规模的变化。正好相反,我认为,这场剑桥资本争论中双方之所以充满敌意且有时争议的内容贫乏,部分原因就是参与双方缺乏必要的历史数据,无法阐明争论的观点。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双方都很少使用“一战”之前所做的国民资本估算。他们可能认为那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情况不相符。两次世界大战制造了概念和统计分析上的深层断裂,从欧洲的角度看,一段时间内人们几乎不可能从长远角度研究这个问题了。

资本在低增长制度下卷土重来

说实话,直到20世纪末以后,我们才拥有了统计数据和必不可少的历史跨度,来正确分析资本/收入比和资本—劳动划分的长期动态。具体地讲,从我收集的这些数据以及我们有幸拥有的历史跨度(当然还不够,但显然比以前的研究者更大)可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从逻辑上讲,重回历史上的低增长制度,尤其是人口零增长或负增长,会导致资本的回归。在低增长社会中重组大量资本存量的趋势可用第二定律(β=s/g)来表达,并可以总结为:在停滞不前的社会里,以前积累的财富自然会十分重要。

当下的欧洲,资本/收入比已经升至5~6年的国民收入,与18世纪、19世纪直到“一战”前夕的水平相当。

从全球来看,在21世纪,资本/收入比完全有可能达到甚至超过这一水平。储蓄率现在约为10%,如果增长率长期保持在每年约1.5%的水平,全球资本存量会增加至6~7年的收入水平。如果增长率降至1%,资本存量会升至10年的国民收入之高。

至于α=r×β定律给出的资本占国民收入和全球收入的比重,经验表明,资本/收入比预计会上升,但不会必然导致资本收益率的显著下降。从长远来看,资本有许多用途,资本和劳动的长期替代弹性很可能大于1,就能反映出这个事实。因此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收益率的减少小于资本/收入比的增加,所以资本收入比重会增加。如果资本/收入比是7~8年的国民收入,资本收益率是4%~5%,那么资本占全球收入的比重会达到30%~40%,接近18世纪、19世纪的水平,甚至可能更高。

正如前面提到的那样,长期技术变革也有可能对劳动(比资本)稍为有利,从而降低了资本收益率和资本收入比重。但是这一长期效应的大小似乎有限,而且可能完全被反向作用的力量抵消,比如日益复杂的金融中介体系和国际资本竞争。

技术的不可预测

本书第二部分的主要启示是,没有什么自然力量会必然降低历史进程中资本和资本所有权所带来的收入的重要性。“二战”后的几十年间,人们开始认为,也许由于技术和纯粹的经济力量,人力资本对传统资本(土地、建筑和金融资本)的胜利是自然而然、不可逆转的过程。然而实际上,已经有人在说政治力量是根本原因。我的研究结果完全支持这一观点。经济和技术的进步不一定意味着民主和精英管理的进步,主要原因非常简单:像市场一样,技术既没有极限,也没有道德。技术的进步当然提高了对人的技能和能力的要求,但是它也提高了对公共建筑、民宅、写字楼、各种设备、专利等的要求,所以最终所有这些非人力资本(房地产、商业资本、产业资本、金融资本)的总价值几乎与劳动总收入一样迅速增加。如果真想在公共效用基础上建立一个更加公正合理的社会秩序,光指望不可预测的技术是不够的。

总之,基于生产率增长和知识扩散的现代增长,有可能避免马克思预言的世界末日,并使资本积累保持相对的平等。但它没有改变资本的深层结构,也没有真正降低资本(相对劳动)在宏观经济中的重要性。现在我必须考察收入和财富分配不平等是不是这种情况。19世纪以来,对劳动和资本来说,不平等的结构到底发生了多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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